上周末,老家大陂村。我陪着正放暑假的娃娃们看了一部美国奇幻电影,中文译名《仙境之桥》(影片改编自畅销儿童书《通往特雷比西亚的桥》)。故事情节虽天马行空、魔幻离奇,但画面却赏心悦目、精致唯美,让我忽然想回到童年,回到过去,回到上山爬“天桥”,上山摘“稔仔”的童年……
我想爬的这座“天桥”,当然不是《仙境之桥》电影里虚幻的天使之桥,也不是城市交通线上繁忙的人行天桥,而是指横卧在家乡从化大好河山之上的灌溉渠。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兴起农业学大寨的狂潮,各地纷纷动员广大热血青年,大举兴修水利,修水库,修堤坝,修灌溉渠。农业大县从化也不例外,举全县之力,耗费大量钢筋混凝土与花岗岩巨石,修筑了东西两大灌溉渠及若干小灌溉渠,连接起万亩青山与农田。
其中,东灌溉渠主干渠,就经过我们大陂村这里。它自北向南纵横数十里,衔远山而纳溪涧,引清泉而泽两岸,气势恢弘,最高处距地面可达十余米。沿途风光无限,既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沃野良田,稻果飘香。村里人给它起了个大雅又大俗的名字,叫做“天桥”,寓意天上之桥,高不可攀也。
实际上,只要爬上山,天桥并非高不可攀。在大陂村的这一段灌溉渠,从北面温泉镇石海村枫栋村的高山蜿蜒而来,借道勾鼻岭(即水口岭),然后一桥飞架南北,离地三丈高,连接南面的龟山,最后一路往南,流向高峰村与山下村。只要爬上勾鼻岭或者龟山,就能轻松爬上这天桥。可是龟山到处是荆棘,我们一般只能从勾鼻岭爬上去。
勾鼻岭,又名水口岭,是小海河干流与其支流朝盖水的“分水岭”。从城东灌溉渠(天桥)之精华段,恰似一条绿腰带,蜿蜒隐藏于勾鼻岭上。山上有摘不完的野果,有野草莓、野枇杷、野香蕉、野柿子,还有野生的“棯仔”。棯仔又称“山棯子、稔子树、乌肚子”,学名叫做桃金娘,甜而不腻,老少咸宜,可以泡酒,有益身心。它们在四五月开花,七八月成熟。到了农历七月,红得发紫,最为好吃。我们常常一边爬山,一边采摘品尝,不知不觉就站到了“天桥”之上。
站在天桥之上,惠风和畅,远处的平原和山谷,乡村与农庄,尽收眼底,让人豁然开朗。脚下,脉脉的流水滋润着各村的庄稼;身后,茂密的竹林守护着寂寞的野花,没有“两个黄鹂鸣翠柳”,却有“千里莺啼绿映红”,不见“水村山郭酒旗风”,却见“一树桃花带雨浓”。有时候,走在上面,吹着松风,看见了彩虹,却又像是在做梦。
小时候,我常常做着这样的美梦。我常常坐在天桥底下的圆形洞里,躲避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又常常漫步于天桥之上,看鱼儿在水渠里游来游去。渠底是潺潺的流水和堆积的淤泥,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曾挽起裤脚走了下去,却被狡猾的苔藓绊倒在地,弄得一身湿。渠两边是高高的混凝土墙,沿着墙的顶端就可以从勾鼻岭轻松走到对面的龟山。可是这墙顶,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宽度,却离地面近十米高,走在上面,真如走钢丝一样。稍有不慎,即刻摔得个一命呜呼。可那时我们竟常常光着脚丫,毫无畏惧地在上面走来走去。
去年国庆回家摘柿子,我又爬上了这天桥,我尝试着像十多年前一样,勇敢而自信地走过去,却最终因畏惧而放弃。我忽然感慨:小时候我们都有这种爬天桥走钢丝的勇气,长大了却连爬树走楼梯的勇气都渐渐缺失。
今年,国庆未到。倒是今天,恰逢农历七月十四,所谓中元节“鬼节”到了。忽然想起小时候最熟悉的那句乡间俚语——“七月十四,棯仔黄三次”。意思就是说每年到了农历七月十四,山上的棯仔就熟透了,熟了三批次了。
此刻,勾鼻岭上,天桥灌溉渠旁的岭南野果之王——棯仔(桃金娘),想必又熟透了吧!只可惜,如今的我已不再嘴馋。如今的我,只剩下独上高楼,远眺那一座天桥、那一片青山,寄托一点思念的冲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