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开热木
世间无情,千万物事穿手过,流水落花天地间。可怜清流易被浊欺,白雪常遭泥污,生长在一个不容她的世界里,黛玉因此更无片刻欢颜。尽管外祖母宠爱,宝玉钟情,黛玉并未因此真正快乐过,她深知眼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自己只是一匆匆过客,不会久留。周遭他人冷眼,黛玉独自经受,从未怨言,世间的骄情假意,被她的无尘明镜,照得纤微必显,毫无遗漏。在这个戏台一般的世界里,她不会妥协,不会作假,只会一意孤行,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黛玉高洁,就算是自认为红尘得意的薛宝钗,也情不自禁愿和她结为金兰之谊,时常亲近。自认非凡的槛外人妙玉,也亲自以古器仙茗客敬黛玉,并时常在园中,驻步倾听黛玉的雅乐诗词。被人间奉为金科玉律的圣贤典籍,到了黛玉眼中,无非是名利险滩的一片野木蓬篙。而被常人贬斥的污秽戏文,到了黛玉口中,便化为馥气馨质的蕊白梅芯。春华秋叶,晨风夜雨,无人相诉之时,黛玉便轻挥藕指,弹奏云山缥缈的天籁之音,微启噙香唇齿,歌咏澹澹寒水的修篁之情。居潇湘桂阁,以碧竹为墙,坐月洞琴台,以笔砚为友。宝玉黛玉两人原本神仙眷属,心心相印。但尘蒙愚情的宝玉,看不透众人笑骗欺言中的金玉良缘,病中的黛玉,终被风刀霜剑,逼到一息恹恹。孤身病榻中的黛玉已经无泪可还,知音的琴弦已断,焚稿的诗魂已冷葬明月西风中。就在自己情缘湮灭之时,在与自己的笔墨知己道别之后,一身傲骨的林黛玉,孤零零而来,干干净净而去。
作家史铁生说:“活着的事,大抵在两个方面:务实与务虚。”如果是虚是“琴棋书画诗酒花”,那么实就是“茶米油盐酱醋茶”。如果说务虚是追求诗和远方,那么务实就是过好眼前的苟且。许多人欣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大约就是对诗意生活的一种向往;
然而,回到现实生活里,四周兵荒马乱,若是找一人共度此生,大概多数人心中想的,还是薛宝钗最合适。因为,生活需要务实,需要“你耕田来我织布”,需要人情练达体恤他人……这么看来,林妹妹属于诗中画里的女子,宝姐姐属于凡尘中的你我;一个带仙气,一个有烟火味。没有谁高谁低之分,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里,都离不开务虚和务实。宝钗用她的务实赢了,她赢了生活,但最终,宝玉的心还是在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