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一)
清晨,体育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只麻雀飞进来,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儿。葛咏歌坐在绿色的凳子上,背着资料上的重点。
她想了想,还是吹起了口哨,那是《天空之城》,小小的似梦呓的声音,在这个天然扩音器的体育馆,大得如群鸽飞过,笛子一样的声音盘旋在体育馆上空。
蒋木盛呆在准备室里,听见外面的笛声,静静地听着,开门,门声惊扰了葛咏歌。
蒋木盛看见了她,疑惑地问到:“哎,葛咏歌,你刚才听见有人在吹笛子吗?一出来,就不见了。”
“哦,那人走了。”
蒋木盛转身正欲离开,回过头,对葛咏歌说:“下个星期咱们校队要去外国语学院踢馆,你去不去?”
葛咏歌挥了挥手中厚厚的资料,说:“我还有这么多没有背啊!到时候再说吧!”
蒋木盛挥了挥手,说:“好。”
下课后,葛咏歌拿着一份资料走到洗手间旁的一个宽阔的走廊里,迎着寒风,背诵着。一个小时后,等她冷得直哆嗦地回到教室后,却发现,放在桌子上的资料和两支笔不见了。重点是,资料里夹带着葛咏歌的日记。她打算回到教室后写一个总结的,此刻,她身上所有的寒意都消失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座位面前,不知所措,旁边一上自习的男生诧异地盯着她。葛咏歌翻看了一下抽屉里的书包,还好,包里的东西还在。
她鼓起勇气,拍了一下旁边男生的肩膀:“哎,同学,刚才有人到过我的那个座位吗?”
男生很不耐烦地说:“有两个女生,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后来就收拾书包离开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半小时前。”
“哦,谢谢了。”
葛咏歌坐在座位上,开始迅速地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会拿走我的东西,只有这两种情况,一是误拿了;二是与我有仇,看见了,就顺便拿了。最近,我和谁结下了仇恨?没有啊!不过,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假设这是仇人拿了,然后推断他会把它们扔到哪里。对了,垃圾桶和厕所。”
等葛咏歌翻看完这一层楼所有的垃圾桶和厕所后,已经到了十二点半。她一无所获地奔到食堂吃饭,推算着可能是洪尘顺便把她的东西带回寝室了。
抱着这样热切的期望,她迅速地扒拉完饭,一打开寝室门,见三人已经入睡,但是,无法忍耐了,走到洪尘的紫色蚊帐面前,晃悠了几下,还是不忍心打扰到她的睡眠,准备离开时,洪尘掀开蚊帐小声叫住她:“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拿我放在教室里的资料啊?”
“没有啊!发生什么了?”
“我的资料不见了,就放在教室的桌子上,回来就不见了。”
“你再检查一下你的书包吧!看看有没有。”
“检查了,没有。”
“那我马上在群里帮你问一下,是不是有人拿错了。你先睡午觉吧!”
“好吧!”
葛咏歌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是爬了起来,然后背着书包来到教室,希望那个拿错资料的同学可以及时还回来。结果,那个座位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纸也没有留下。她咬咬牙,把楼上楼下两层楼的垃圾桶都翻了,还是没有找到,眼看着下午两点的《文献检索》又要开始上了,就背着书包赶往机房。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葛咏歌变得越加焦灼不安了,她完全没有心思去听老师讲的最后几句注意事项了,只是一味地揉捏着一张A4纸。老师讲完后,周围人都散了。
洪尘跑过来说:“群里的人都说没有拿。肯定是其它专业的人误拿了,咱们再去教室看看吧!”
“好。”
两人再次怀着侥幸的心理走进教室,仍然没有看到资料。
洪尘说:“咱们只好去调监控录像了。”
“好。”
走到楼下的教室管理处,说明来意后,一个保安大叔端着一杯茶,有气无力地说:“你以为监控是你们想调就能调的吗?丢失的财务要达到一定的金额才能调的,如果是几本书,一个日记本,诸如此类的小东西,就不要找了。”
“我们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被偷了,放在教室的,去洗手间回来后,就不见了。这个金额够了吧!”洪尘气呼呼地说。
“好吧!说出教室号。”保安无奈地坐在椅子上。
“没有没有,只是几本书不见了。我们不调了。”葛咏歌急忙拉着洪尘走出管理室。
“你干什么?难道你不想找到东西吗?中午的时候还这么着急,连午觉都不睡,跑到教室找东西。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但凡遇到点破事就慌不择路,就退缩啊!”洪尘甩开葛咏歌的手。
“洪尘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监控调出来,找到那人以后,学校会怎么处理?肯定有一个处分啊!是小偷也罢,但是,如果只是误拿,对那个同学就不好了。而且,你还编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失窃的事件,可是,一调监控,根本看不到笔记本的影子,那么,我们两个又会被学校怎么处理啊?这个骗局,一眼就会被揭穿的。”
“你做什么事情都前怕虎后怕狼的。算了,不找了。回去吧!不过,真的只是资料不见了吗?你的紧张程度可不亚于是笔记本电脑被偷了啊!”洪尘舒缓了一下语气。
“还有我的日记本。”
“日记本?真的被那个保安说中了。都写的什么啊?你这么紧张。”
“全部写的是你的坏话。”
“开玩笑吧!等你找到后,我一定要看看。”
“还是不要看为好,免得伤了我们俩的情谊。”
“葛咏歌,你真的写的是我的坏话啊?我打你。”
“没有没有,开玩笑啊!我就写了那些我看不惯的事情,死板的学校规定,不喜欢的人啊,喜欢的人啊。”
“啊?这要是被谁看到了,不就抓住你的很多把柄了吗?”
“其实说来,也没有事,因为我没有留下我的名字。”
“看来,你也不是很蠢嘛!走慢点,哎呀,你除了走路快以外,做什么事都慢。”
“对了,我还要赶着去参加电影社的活动。”话刚说完,葛咏歌就小跑着离开了。
电影社在学校的艺术馆大厅里举行看电影的活动。放了两部电影,一部是《大鱼海棠》,另一部是《百鸟朝凤》。电影结束后,社长邀请社员上去讲诉感想,周围大多学生是大一的,刚进校,还很腼腆。虽然葛咏歌在这个学校已经呆了两年,但是不见得比这些稚嫩的人要开朗到哪里去。
周围依旧安静,社长有些尴尬,葛咏歌坐在座位上,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站起来,上台说:“人这一辈子,可以错过很多东西,譬如现在,如果我没有站起来,反而像往常一样坐在原位,若干年后,回想当初,我一定会后悔的。追求,或者是放弃,其实就在一瞬间可以决定的。天明出走,打算放弃,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回来了,他想学唢呐,他是真的爱唢呐,这世间,哪里还有像他那样单纯的爱啊。我们的爱,掺杂了太多东西,同时,它也被寄予和期待了很多。终于,它不堪重负地垮掉了,我们却仍然在喋喋不休,面对它透明的碎片,不断地埋怨和声讨它的质量……”
参加完电影社的活动后,葛咏歌想着自从洪尘加入了校队,自己就好久没有打球了。还是拿着拍子去体育馆看看吧!
葛咏歌绕着体育馆走了大半圈,才找到一对实力相当的对手,是一男一女,踌躇一下,还是上去提出打单打的要求。刚开始是那男生和女生一起打,女生输了,葛咏歌便接替上去,男生并没有使出全部实力,葛咏歌就打各种刁钻的球,逼迫男生反击,自然,男生输掉了,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来,反而微笑着把球拍递给旁边站着的女生。
葛咏歌趁着余热,很卑鄙地使用技巧,结果女生打得很狼狈,轮到男生上场后,一开始就是几个扣杀,葛咏歌马上招架不住了,晕头转向地接球,看来自己真是欺软怕硬啊!这男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当三人最后在闭馆前友好作别时,葛咏歌才恍然大悟。
那男生温柔地把一瓶水递给女生,女生喝完后,男生接过来又仰头大喝,这是一对活生生的情侣啊!哎,葛咏歌不自觉地感叹一下,自己的情商怎么会这么低,无知地把那女生打得这么狼狈,男生肯定不高兴啊!
切勿与情侣打球,易遭一剑封喉。
葛咏歌的资料不见了,还好,她还有笔记本。可是,一个星期前,她把笔记本借给了洪尘。正当她思索着该怎样开口时,洪尘背着书包冲进寝室,在翻找什么东西。
“洪尘,我借给你的笔记,现在是不是可以还我了?”葛咏歌小声地说。
“哦,等一下啊。”洪尘埋着头,开始翻看书包,这时,电话打来,她抓起电话说,“好好好,我马上就来。”
她背上书包,转而对葛咏歌说:“我有急事,先走了。再见。”说完,就“啪”的一声,关上了寝室的门。
葛咏歌一个人站在寝室里,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已经习惯了,为什么还要埋怨和纠结。
晚上的时候,洪尘拖着羽毛球拍,疲惫地回到寝室,葛咏歌想谈一下笔记的事情,可是,她刚说了一句,洪尘就说:“等一下,现在我累死了,我先去洗个澡,洗完了,你再说,好吗?”说完,就奔向洗澡间,十分钟后,洪尘出来了,径直从葛咏歌面前走过,一头栽在床上,然后躺了十秒钟,迅速地把紫色的帘子拉上,睡了。
这时候,葛咏歌的电话也响起了,传来朱哥的声音:“喂,你想不想吃橘子,快来这个寝室。”等葛咏歌赶到一间女生寝室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月昔拿给朱哥两个大红橘子。
朱哥倚着门框说:“李月昔,你买这么多橘子也吃不完,放着也会坏。橘子里面富含维生素C,维生素C是水溶性维生素,不易在体内蓄积,吃多了也会随尿液排出来。总而言之,吃多了,也是浪费,来,乖,分我一半。”
朱哥的话刚说完,蒋木盛竟然从寝室里面冒出来,松开朱哥的手,朱哥大喊:“你这是执子之手,强行带走啊!李月昔,快管管他。”
蒋木盛把朱哥推出去后,狠狠地关上了门,朱哥转而对葛咏歌说:“葛咏歌,别人有女朋友了,不要再耗下去了。”
葛咏歌疑惑地说:“你在说什么?”
朱哥说:“我懂,你也懂。”
葛咏歌继续问到:“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李月昔吗?”
朱哥说:“嗯,认识,我在体育馆二楼打太极的时候认识的,她说要找我学习打太极,而且学习地点还是在寝室,我兴冲冲地跑过来,结果看见了蒋木盛。我一下子就懂了。你懂了吗?”
葛咏歌说:“嗯。”
(二)
第二天下午,葛咏歌坐在广场的木椅上,若有所思地喂着鸽子,轮滑社的社员在广场上训练,滑着轮滑,还打起了曲棍球,看着还挺有模有样的。有个男生倚着棍子,顺势进行半周的转身,看上去很漂亮。
葛咏歌无心欣赏,广场上突然传来那三个小男孩的声音:“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葛咏歌抬头一看,广场被一百来号大学生占领,他们穿着宣传志愿献血的橘红色服装,随着音乐跳着舞,动作整齐划一,脸上洋溢着青春靓丽的表情。
葛咏歌一下子被他们点燃了,笑了笑,感叹到这样的大学才是大学啊!
三分钟后,一百号人迅速撤离,留下观众唏嘘不已。这场快闪很漂亮,着实震撼到周围的鸽子,傻傻地含着面包不咽下,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直盯着那片橘红色。
葛咏歌笑着回到寝室。恰逢寝室里的饮水机的水烧好了,葛咏歌路过的时候,顺便就把饮水机的开关关掉了,后来听见韩竹轩在阳台上吼到:“谁把我烧的水关掉了?”
“是我。已经烧好了,所以我就关了,节约用电嘛。”
“葛咏歌,你真是自私自利,啊,自强不息,作茧自缚……”
“行了行了,我给你把开关打开。”
“葛咏歌。”韩竹轩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特别不适合谈恋爱。”
“怎么了?”
“我和男朋友每个月才见一次面,两个人都特别忙。从高中开始,谈了这么久的恋爱,越谈越觉得没有意思。”
“不要这么悲观嘛。”
“没办法,突然就变得这么悲观。”
“你说,如果我的男朋友和我分手了,我该怎么办啊?一下子变成一个人,变得好孤单。”
“你要学会孤单,孤单是一种生活方式。”
“哎,其实大一刚进校的时候,我看见你一个人吃饭,上课,上自习,挺不理解的。从小到大,我都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连上厕所都是结伴而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生活,因为我觉得那样很另类。后来,陈怡参加了部门活动,渐渐忙起来,没有时间和我在一起,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吃饭,上自习。突然发现,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的,效率特别高。你说得很对,独孤不是特立独行,它就是一种普通的生活方式。”
“哎,你终于学会了。祝贺!”
“不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寝室,想要找人一起去吃烤肉,打开电话簿,没有想到,除了你们三个人,我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哼,真讽刺。”
“朋友不在多,贵在精。只要志同道合,就可以成为朋友。”
“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啊?喜欢过的人?有啊,让我想想。哦,寄生虫老师,虫帅!”
“那让你嫁给他,你愿意吗?”
“这个嘛!就不行了!他沉默寡言,一天憋不出几句话;再说,课上得很差。”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相亲吧!”
“这个,说真的,我有道德洁癖,我喜欢的人,应该是那种勤劳、善良、有责任、有担当的人。长得怎么样不是很重要,因为我见过太多漂亮的男生,大多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骨子里要么庸俗,要么龌蹉。我心中的那个人,需要我从心眼里佩服,仰视,崇拜。哎,要求别人这么多,其实自己依旧懒惰,不想负责任。也许就是因为得不到,才渴望吧!我想起了我高三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考了年级第一,班主任奖励给我一本书,我觉得那书名好像已经预示出我未来的生活了。你猜,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是《百年孤独》。”
“不会的,咱俩一起去相亲。说不定,你是第一个先嫁出去的。”
“你和许清川的感情这么好,你一定是第一个先嫁出去的。”
“好好好,借你吉言。到时候我发请帖,你一定要来啊!不来也没有关系,礼金钱要到。”
“啪”的一声,葛咏歌把一个抱枕扔给了韩竹轩,韩竹轩一把接住:“哎,怎么样,还生气了啊?你别说,你生气的样子挺像我的男朋友的。要不,你做我的男朋友吧!你既能搬动纯净水,又能疏通下水管道,还能缝衣服,真是无所不能。”
“我才不啦!我郑重声明,我虽然力气比较大,走路比较快,不过,我不会忘记一点,我还是喜欢男的。”
“希望你也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女孩叫你做她的男朋友。哈哈哈!开玩笑的!”
笑过以后,葛咏歌继续坐在桌子前认真地看许鞍华的《天水围的日与夜》,情节进行得很缓慢,就在葛咏歌快要神游幻境时,韩竹轩喊了她一下。
“哎,葛咏歌,帮我一下忙吧!”韩竹轩递来一个玻璃瓶,“帮我打开一下,我的手是湿的。”
葛咏歌接过玻璃瓶,说:“这是面膜吗?”
韩竹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是蜂蜜。难道在你的眼中,我整天只会想着化妆吗?我要喝蜂蜜,排毒养颜。”
“哦,这样啊!”葛咏歌用毛巾擦掉罐子上的水,然后用手一拧,盖子就松动了。她把罐子递给韩竹轩,起身挂好毛巾,说:“哎,没有什么事情我干不了了。”
“所以说,叫你当我男朋友啦!”韩竹轩舀了一勺蜂蜜,放进水杯。
“哎,下辈子,下辈子,等我长得比你高再说。”葛咏歌顿了一下说。
韩竹轩喝完蜂蜜水,穿着睡衣,带上一把钥匙,准备出门了。葛咏歌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移,看到韩竹轩即将关上寝室门,大喝一声:“韩竹轩,你要去哪里?”
“去开班干部例会啊,因为没有借到活动室,今天改在对面寝室开了。”韩竹轩一脸无辜地盯着葛咏歌,“有什么问题吗?”
“你就穿着睡衣去开会?不换衣服,也不化妆?以前你可是到楼下小卖部买包泡面都要拾掇一番的人啊!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是没有心情化妆。不过,难道大家不是都穿着睡衣去开会的吗?”
“依我之见,你还是披上一件外套比较好。因为咱们的班长就是一个男生,你让他看见这副模样,会显得对他的极不尊重。为了你以后的仕途着想,还是慎重啊!”
“那好。”韩竹轩披上一件外套就走了。
一个小时候,韩竹轩心有余悸地回来了,大呼:“葛咏歌,今天多亏你的劝阻,你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穿着睡衣。”
“啪”的一声,洪尘背着书包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来打麻将吧!”
葛咏歌疑惑地问到:“你怎么没有去打球?”
洪尘犹豫了半天,说:“有点尴尬。”
“哪点尴尬?”
“你不懂。这个,我打听到冰山学长目前没有女朋友。”
“关你什么事?他不是一直没有女朋友吗?”
“对啊,就是因为不关我的事,所以才显得有点尴尬。”
“不说了,你影响到我的思维了。你自己在手机上打麻将吧!”
(三)
第二天下午,洪尘和大长腿一起走到马哥哥的面馆里,远远地就看见马哥哥倚着门框,嘴里叼着一根烟,洪尘和大长腿悄悄地走近,“嘿,在看什么啊?”洪尘笑着对马哥哥说。
马哥哥头抖了一下,嘴里叼的烟一下子落在地上,他转过头,指了指马路上的一辆宝马车,说:“看见了吗,那辆宝马车?”
“嗯,看见了。”洪尘和大长腿一起往马路上看。
“上面有一排矿泉水,看见了吧!你们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我没有想到,在你们这样好的学校里,也会出现这种状况。以前在一所专科院校外面开面馆,也看到过这种黑暗交易,哎,我瞎猜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吃什么?”
“小面。”洪尘说。
马哥哥转身从桌子下取出两个橙子,说:“先尝尝这个吧!老家的脐橙又熟了,家人寄来了很多。”
洪尘说:“这才十一月的下旬,脐橙就出来了,该不会是大棚里生长的吧?”
马哥哥说:“怎么可能,这是早熟品种的脐橙。你以前吃的是晚熟脐橙,预计明年三月份才能上市,可持续到六月底。”
大长腿把脐橙分开,递了一半给洪尘,洪尘看了一下,说:“你先吃吧!我吃我手中的这个。还有,如果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你就不必帮我做了。”
大长腿缓缓收回举着橙子的手,顿了顿,把橙子塞进口里,甜腻的汁水溢满口腔,他装作不在意,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到:“真甜。晚上一起去打球!”
洪尘说:“不了。晚上我和室友在一起打麻将。”
大长腿咽下橙子,说:“好。”
其实,并没有人会陪洪尘打麻将,她只好前往教室上自习。坐在自习室里,洪尘有点无聊,便转身看看墙壁上前辈们留下的字样,有一段话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面这样写到:“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恋爱早该谈,何必到现在。”
下面有人用工整的笔迹回复到:“你今应好学,学术不通何来爱?学难求,爱更难求。此时看这里,不如转身埋头。奉劝君一句,书中自有大好前途。”
洪尘继续往下看,一排遒劲的钢笔字出现在墙上:“小亚亚,你弯腰看书的样子像一只虾米。”果真,字的后面画着一只虾,虾的后面画了一个箭头,洪尘顺着箭头看去,恰好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站起来,她麻利地收拾好书包,最好清理走了抽屉里的废纸,途经垃圾桶的时候,把垃圾扔进去了。
洪尘急忙跟上去,说:“小亚亚,你好有素质啊!”
小亚亚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笑说:“没有啊,只是养成习惯了。”
洪尘说:“你的爸爸妈妈把你教得真好。”
小亚亚整理了一下头发,继续说到:“没有啊,只是按着书上说的做而已。《朱子家训》里有一句话‘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门锁户,必亲自检点’,说的就是家教。一个人有没有教养,从生活细节就可以看出。”
洪尘说:“嗯,说得很对。你知道I是什么意思吗?”
小亚亚说:“不就是‘我’吗?”
洪尘说:“‘impact’,‘影响’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对他人产生的各种影响。如果他产生的积极影响越多,那么他就越有价值。他是主动充当别人的太阳的。”
小亚亚说:“但是,有些人连自己都温暖不了,还想当别人的太阳。”
洪尘说:“也对。我可能就是那盏电灯,妄图当太阳。既温暖不了别人,也感动不了自己。”
晚上的时候,面馆里的人渐渐少了,大长腿取下围裙,说:“马哥哥,你这里有酒吗?”
马哥哥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白酒,递给大长腿,说:“怎么你们每次喝酒都跑到我这里来啊!当我这面馆是酒馆吧!哎,干脆开个酒吧好了。”
大长腿说:“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不会喝醉,只是小酌一番。”
大长腿和马哥哥面对面坐着,马哥哥缓缓说到:“还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吗?”
大长腿喝了一口白酒,说:“嗯,变数太多。而且,还有一个人。”
马哥哥用筷子夹起一片猪耳朵,说:“怎么了?”
“也是反复无常。”
“很累?”
“嗯。”
“哇——”马姐姐怀里抱着的小男孩突然大哭,他的双手不自主地在胸前挥舞着,两只小脚使劲往下蹬。
马哥哥把筷子放下,说了一句:“后面还有更累的。”说完了,马哥哥就跑去马姐姐那里,双手抱起孩子,一边举高高一边唱着儿歌。
大长腿低下头,笑了一下,喝了最后一杯酒,起身,盘子下压着几张人民币,是白酒和猪耳朵的钱。
旁边小店的孩子跑到面馆里玩,两个孩子蹲在地上,摆弄着颜色鲜艳的小石头。
小男孩向小女孩问到:“石头碎了会变成什么石头啊?”
女孩子说:“碎石头。”
男孩又问到:“石头臭了会变成什么石头啊?”
女孩子说:“臭石头。”
大长腿笑着走出面馆,他想,如果人心碎了,那么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啊?
他用拳头敲了敲额头,缓缓走到最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喝掉一半,再举起来摇晃,看见了瓶子里熟悉的水做的龙卷风。
寒风吹过,路过的情侣依偎得更加亲密,大长腿戴上黑色套头衫的帽子,无人加衣,只有自己取暖。
路过一辆红色的三轮车,车上挂着一排散着淡淡黄色的柚子,老板是个中年人,穿着黝黑发亮的皮制围裙,一脸疲惫地坐在车的另一面。
大长腿路过的时候,同老板有次眼神交流,两人各自打量着。等大长腿从十米远的地方再折返回来时,老板反应了好久,才确定这个事实。
大长腿指着柚子下的橘子,说:“老板,来一斤橘子。”
老板停顿了一下,殷勤地装了一口袋的红彤彤的橘子,麻利地称好后递给了大长腿。
大长腿接过橘子,付钱。大长腿说:“老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老板掏出车子下的一个纸箱子,把纸币放到里面,说:“家远得很,回什么家啊!”
大长腿又说:“你一个人住?”
“嗯。”
“亲人来看你吗?”
“不来。”
“哦。我的亲人要来看我了。”
“好啊。”
“嗯。”
大长腿提着橘子走到洪尘的寝室,思虑再三,还是轻轻地敲了门。
洪尘开了门,露出诧异的表情,她走出来,把大长腿拉到一边,说:“这么晚,你来干什么?我的室友都睡了。”
大长腿把一包橘子递过来,说:“送给你室友的,感谢她们把你让给我。”
“说的什么话,你回去吧!”洪尘收下橘子。
等大长腿缓缓地走到楼梯转角时,洪尘叫住他,说:“谢谢你。嗯,少喝一点酒。”
大长腿微微一笑,看着寝室门缓缓关上后,他转身,走向操场,脱掉了外套,开始跑步,一圈接着一圈。
下午睡完午觉,葛咏歌起了床,这时,洪尘的手机响起,洪尘小声地回复着:“嗯,好,我马上下来。嗯,我会带球拍的。”
两人一起出了寝室,葛咏歌见到在花坛处坐着一个男生,男生旁边摆着一块拍子。那是大长腿。
还未走近,葛咏歌就说:“你去吧!我先走了。”
洪尘拿着拍子走向那男生,说:“大长腿,你的腿确实长啊,走得这么快,手机里还说在寝室啦。”
“我没有想到,你也这么快。”
“行了吧!咱们去体育馆。”
打球的时候,洪尘站在另外一个场地上,离大长腿老远老远了。大长腿整个晚上,一直把脖子扭向洪尘打球的那个场地,脖子都快要扭断了。
打完球后,大长腿说:“学姐,下次打球你可不可以不要离我这么远,我看不到你的时候很想念你。”
洪尘说:“不行,看到你的时候会扰乱我打球的思路的。因为一旦看到你,我眼里就没有羽毛球了。”
大长腿好开心,拉着洪尘来到水果三轮车那里,又称了一大袋橘子,说:“感谢你的室友们,把陪伴你的时间让给了我。这包橘子就当作礼物送给她们。”
洪尘接过橘子,严肃地说:“又来这一套。你不可以跟她们说,我们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习惯。得了,吃橘子吧!”
(四)
耗子最近写了一封跨越两大洲的情书,委托人是一个出国留学的男生,男生第二天就要飞去欧洲了,临走前,始终放不下一个喜欢的女生,当晚,他站在女生寝室楼的大门,等着去说出那么一句话,结果一个很久没见的哥们来打招呼,聊得热乎的时候,女生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笑着给他打了一声招呼,他硬生生地把话给咽下去了。
晚上回去,彻夜难眠,清晨给耗子发了细节,耗子急忙起床,赶在男生上飞机前把情书写好发过去,男生在空姐催促关掉手机的最后一瞬间,把情书发了过去。
恰好,那个女生正抱着手机琢磨发给他的离别短信,写好又删,删了又写,突然,邮箱弹出一封邮件,她点开,看见了三个字“我爱你”。她一点一点往下翻,知道了这个熟悉的男生不熟悉的一面。
男生在高三的时候收到一个短信,上面写着对自己久别好友的生日祝福,并且留下了名字。男生知道,发信人发错了,他不是那个收件人。不过,那些温暖的话,莫名成为男生高三奋斗的动力,似乎他就是那个要过生日的好友。上了大学,男生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并且渐渐靠近女生,他即使不是太阳,但也想要温暖女生。两人从陌生人到知己,从相见到相识,期间发生的种种,都被记录在这封情书上。
女生捂着嘴,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她发过去的三个字,让男生在下飞机踏上异国他乡,呼吸着陌生的空气时,心中会感到更温暖一些。
耗子写完了那封超长的情书后,躺在床上休养生息,悬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塞进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耗子一下子坐起来,看了一下,原来是一瓣橘子。
张家明站在门前,对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橘子,说:“尝尝,我买的。”
耗子握住橘子,说:“你去哪里?”
张家明指了指背后的吉他,说:“上街卖艺啊!不然怎么有钱养你?”
耗子“切”了一声,把橘子塞进嘴里,然后“咚”的一声躺在床上,梦里尽是大朵大朵的白云。
张家明唱完歌后,有时也会背着吉他跑到自习室,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看第一排那个弯得像虾米一样的身影。桌子上摆着一袋踌躇了很久也没有送出的橘子,还是提回去,安抚一下耗子过度使用的大脑吧;旁边还有一盒玫瑰饼,又是蒋木盛委托张家明买的家乡货。
十一月份,顺应冬季到来的橘子烂熟于重庆的大街小巷,剥去火红的皮,手中分享的一瓣一瓣的橘子,传递着并不廉价的私人情感。还好橘子不像另外一种水果,头顶着“分离”的旗号,尴尬得只能独善其身。
既然那么喜欢,就亲自递上一瓣你爱的橘子。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