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要去找嘟嘟

每当春节到来的时候，便是我最难受的时候，这个春节更加重了。似乎是儿时盼望父母回归遥遥无期的灰色，萦绕脑际，挥之不去。

辛苦了一年的工友陆续回家，个个满面春风，包裹鼓鼓，母亲也带妞妞去了安仔的老家湖南过春节。

我的新房已经装修完毕，并准备入住。要搬的东西不多，除了必用的床上铺盖外，便是书籍。至于家用电器和家具，我想把这个功课留给未来的妻子和我共同完成，因为我想让平淡的生活都一点回忆的画面。

说到书籍也真奇怪，以前读书如坐针毡，这几年却嚼书如命。可能是它使我烦燥时得到安宁，困惑时得到答案，和别人交谈时有脱颖而出的观点让人惊叹而满足吧！

我所在的小区环境优雅，姹紫嫣红的花草点缀其间，欧式的古典雕塑和喷泉相得益彰，身在其中确实令人流连。

只是每当我走到这里就特别孤独，就很想嘟嘟，想得发狂。想着将要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人生，心里更是难受。

2011年农历腊月二十八，我去探望父亲了，他还在原来的工厂上班。

50岁不到的父亲，有着一幅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的脸，背已开始佝偻，长期不规律的生活，让他有点木纳，棕色的眸子深陷眼眶。原来死灰色的脸，因为我的到来增添了几丝波澜。

他从口袋里抽出烟来递给我，我笑笑地摇摇头，接着他又将烟送进自己的唇边，然后用他有点颤抖的手点着了火，随后就不停地咳嗽起来。

那天晚饭时分，我邀父亲去了比较高档的餐馆，然后又带他去做了桑拿。我知道父亲平时不节约，但也只是些普通的消费而己，因此他很不习惯。其实我也不习惯，但我尽力克制，希望他能高兴。生为而人，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享受一下未倘不可。

“小军呀！我劝你还是把嘟嘟找回来。”父亲若有所思：“这样家庭才圆满，对你和孩子都好。”我点点头，没有回答。

临走时，父亲塞给我一张银行卡，我很意外，觉得不好意思收下便推迟了，可他满面忏悔，执意要给。他声音低沉但有点激动地说：“这是我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积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你读书和买房子我都没有出钱，这次你就别拒绝了。看你想做点什么，你还年轻，该去出闯闯，不要像你老爸我连妻儿都照顾不好。”

“我暂时替您保管吧！”我收下了，父亲的盛情难却。没想到父亲会鼓励我去出闯荡！只是呆在温水中太久，我快成了跳不动的青蛙。

从父亲的宿舍出来已经十点了。深圳的冬夜一点都不冷，不过原本繁华的街道冷清了许多。儿时那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再次袭来，让我无法适从，脑子里满是嘟嘟的笑，好似她在向我招手。

嘟嘟现在可好？过完春节我就25了，她也23岁了，应该是个很有风韵的少妇。不知她嫁人了没有？跟她母亲一样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我现在的条件与她的期望吻合吗？

我好想告诉她，我的小成就、我的小心思，好想让她看看我们的孩子已经可以上学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可说话的却是女儿：“爸爸，我好想你！今天玲玲姐姐欺负我了。”

“铃铃？”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安仔与他前妻生的女儿，孩子之间有点小矛盾很正常，我立即安慰道：“是不是你不乖呀？”

“不是，是她先抢我玩具的，我只轻轻推了一下她，她就说我打她。”女儿认真地解释：“她的奶奶也不喜欢我，我奶奶都掉眼泪了。”

“奶奶掉眼泪了？……”我要强的母亲居然在异地他乡哭了，我五味杂陈。我身为一个男人，保护不了母亲，保护不了妻子，也保护不了孩子，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要去找嘟嘟！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找回我的女人！我就不信她一点都不想念我和妞妞！我心中有股洪荒之力在向外涌。

2、

以前，横在我和嘟嘟之间的是年龄太小，后来发现是没有金钱做后盾，现在呢？缺的是我找她的决心和勇气。我想。

我无数次在她的QQ里留言，无次次访问她的QQ空间，可都都如石沉大海。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其它联络方式……

与其在外面漫无目的找，还不如回老家打听清楚。对，我要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老地方去找她。

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买了一张回四川内江的火车票，还是站票。这是我阔别六年之后，第一次回老家，我要去找嘟嘟，拜访她的家人，让她的长辈成全我们。

上火车后，看到的全是同乡，听到这些熟悉的乡音，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小军哥，你是田小军吗？”一位姑娘碰了碰我的肩膀。“枙子！”我认出来了，是我妈妈闺蜜的女儿，大概和嘟嘟年龄差不多大，我们小时候有一起玩过，现在她也在深圳打工，她妈和我妈现在也偶尔往来。

彼此客套寒暄了一番，我便睡去了。一路上，我礼貌性的给她打了几次水，递了几次盒饭，她有问过我一些事情，只是我心思太沉重，没有怎么搭理她，后来忘记了内容。

我于正月初一下午才到家，可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老家的房子多年未曾修整，已经无法入住，奶奶被大伯接去赡养。

我也只得去大伯家借住，好在大伯全家待我都很热情。在彼此的攀谈中，我还知道了，堂哥和堂嫂在广东东莞开物流公司，日子过得很红火。他们劝我跟他们一起干，我口里说“好！”，心里却犹豫不决。

亲人们都说我的变化好大，一点都不像从前，个子长高了，长胖了，比父亲年轻的时候帅很多。尤其是奶奶，情绪特别激动，把我的手捧在她手心里，生怕我跑似的不停地搓，有点白内障的浑浊眸子盯着我，慈祥的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断地问：“你是小军呀？小军！”

我连连点头，并抽手拥抱她，证明我是货真价实的田小军。奶奶是我童年唯一幸福的源泉，可我无以回报，离家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络她。

正月初二早上醒来，退祛了长途奔波的疲惫，洗漱打扮一番，我年龄段本应有的神彩又回来了~~高大、挺拔又有活力。

吃完早饭，我凭着记忆来到了嘟嘟曾经居住过的小镇。目识前方，心里却没底，随着起伏的脚步忐忐忑忑。嘟嘟在家吗？她会接见我吗？她的父母还会像从前那样凶狠撵我走吗？

她家的大门是紧闭的，水泥地面的缝隙里冒出了很多杂草。周围熟悉与不熟悉的物体映入眼帘，年少的诸多记忆与想法又涌上心头。那棵大柳树还在啊！那是我和嘟嘟第一次拥抱的地方，那堵矮墙也还在啊！我曾在那里第一次吻嘟嘟……

物实人非！我不由得感叹。拥有生命虽然好，可它瞬息万变无法把握，而没有生命的东西，却能短暂地永恒。

向邻居打听后，才知道嘟嘟母女仍在佛山，当他们说出嘟嘟开了很大的服装超市时，我可怕的自卑心又瞬间蔓延，真怕他们的神气凌云再次碾压我。

此时，我希望嘟嘟过得不如我，然后我有机会去援助她，像从前我们玩游戏那样，这大概就是男人的虚荣心在作崇！

后来我去了嘟嘟的叔叔家，找到了她奶奶，一位70岁左右的老妇人不聋不瞎，精神饱满，她一眼就认出了我，一幅蛮欢迎的样子，这让我喜出望外。

“奶奶，我想去找嘟嘟，您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孩子和我都需要她。”我边说边拿出手机，把女儿的照片和视频翻给老人看，我希望得到她的同情与赞许。

“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每次都是她打电话给我小儿子，我只顺便说两句话。”老人家看着她的曾外甥女儿笑着说：“乖！像嘟嘟小时候的样子。”

于是我又硬着头皮去找嘟嘟的叔叔，并说明来意。叔叔没有为难我，只说下次嘟嘟打电话来，会征求她意见后再与我联系，这多少给了我一点希望。

为了表示诚意，我给嘟嘟奶奶硬塞了个大红包，并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叔叔，希望他们帮我转告，另外还假装无意地突露了我在深圳买了大房子的消息，和这些年都在盼她回心转意的实情。

心中一旦被某事牵挂，就像着了魔。每次手机铃声响起，我都以为是嘟嘟，而一旦希望落空又令我焦灼难受。

晚上，我在大伯的书房里踱步，看到墙上的中国地图，立即寻找佛山的位置。佛山是什么鬼样子？嘟嘟又在哪个角落？我很想去佛山了。

毕竟来一趟下容易，我要得寸进尺。第二天下午，我又备了一份礼物去了嘟嘟叔叔家，强求叔叔把嘟嘟的手机号码给了我。

3、

终于，我于2012年农历正月初四晚上，拨通了嘟嘟的电话。那一刻我真是百感交集，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女人！

“是你吗？嘟嘟。”停顿了片刻，我克制住内心的狂热。

“哦！是你……”嘟嘟没有往下说，应该猜出了我的声音，我已经确定对方就是嘟嘟。

“你还好吗？嘟嘟！”

“还好！妞妞还好吗？”她第一句问候的是妞妞不是我，我也高兴。

“她很好！跟她奶奶在一起。你还好吧？我现在在老家，我以为你会回老家过春节呢，所以我回老家来找你了……”我喃喃地说过不停

“春节期间有点忙，我走不开。”

“需要我过来帮你吗？我准备辞职了。”其实我更想说：“我准备过来陪你。”

“不用了！你还在原来的单位吗？”

“是的！”我很想告诉她，我已经升职和在深圳买房子，可又怕她笑我好卖弄好显摆。

“你准备去哪里高就呢？”

“我还没想好，先听从你的召唤。”卑微的我虚张声势。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们之间有妞妞，就局限了彼此的思维，我们都是自由的，未来还很长。”嘟嘟的话让我震惊，也觉得不无道理，同时让我充满挑战。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会让你觉得，我是你今生最无悔的选择！”我夸下了海口，心里却一片茫然。

挂电话时，我问她要了地址，并下定决心去看她。但我也不想激进，怕恰得其反。

这些年我过于趋利避害，一直生活在单一的环境中，如同井底之蛙，没有真正成长。其实，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应该全身心的去体验，而不是一味逃避。只有尽情享受了经历带给我们的喜、怒、哀、乐，人生才会丰盈、辽阔与厚重。

四

过完春节，枙子约我一同返程到深圳。枙子受她妈妈之托，回工厂之前见了我母亲，母亲留她吃饭，还和她一同逛街，女儿妞妞也喜欢围着她转。

开工之后，我就交了辞职书，按公司的规定，我得退迟一个月才能正式办理辞职手续。

母亲不同意我辞职，也不同意我去找嘟嘟，她还有意搓和我与枙子。按母亲的意思，枙子也有意于我。枙子应该是个好女孩，身材高挑，五官清秀，做事麻利，说话也很甜。只是我的心已经跟着嘟嘟去了佛山，对于其他，我都不想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