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里的盛装舞步

正午的阳光穿透比屋子还大的树冠,班班驳驳的照射在巨树繁茂的枝叶上,然后跌落到树下的池塘中。尽管没有一丝的风,池塘上仍然泛起轻轻的涟漪,水面就像铺撒了一层细细的金粉,闪耀着黄金一般灵动的光芒。两三只蜻蜓,在金色的水面盘旋,偶而落在漂浮在水上的龙眼树的叶子上歇息。

突然,一阵清越的蝉鸣急促地响起。那是附近苦楝树上的两只蝉在唱和着情歌。

蝉唱就像闪电,划破了夏日中午凝固的空气。就连正在高高的龙眼树上懒洋洋地漫步的蚂蚁,也突地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舞动头上的触角,仔细辨别四周是否还有更危险的气息。

在蚂蚁爬行的树枝上,站立着一个赤着双脚和上身,只穿一条黑色短裤的男孩。他的胸前和肩背处有几道因刚才爬树而磨檫出的泛红的痕迹,上面还粘着树皮的细屑。树屑混杂着汗水的气味,甚至吸引了两只蚂蚁爬上他的后背。男孩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漆黑的双眼拼发着激动的光芒。他直立在一根手腕粗细的横枝上,左手握住头顶一枝细小的树丫,右手慢慢地伸向面前趴在树干上的一只红绿相间的昆虫。就在蝉唱响起的一刹那,他的右手果断地按在树干上-----抓住了!男孩成功地捕抓到了一只龙眼鸡。

龙眼鸡是一种十分华丽的昆虫。它个头不大,只有男孩的拇指大小,比蝉小多了。龙眼鸡长有六条像螳螂一般强健有力的长腿。每条腿分三节,最下面一节为黑色,而上面两节则是鲜艳的红色。肚子有点像乌龟,覆盖着四片软甲,软甲间有一道黄线相连。和蝉一样,它长着两层羽翼。里面一层极为柔软,呈淡黄色。外面一层则是绚丽无比的绿色。绿色的背翼上,疏密有致地点缀着亮黄亮黄的斑点。当它静静地趴在树干上时,那种绚丽、华贵的美,只有孔雀开屏的那一瞬间,才可以匹敌。可是龙眼鸡还有一样法宝,是连孔雀也相形见绌的,就是它那鬼斧神工的鼻子。龙眼鸡头部的前端,很优雅地向前伸展,弯曲,隆起,就像大象的鼻子往上喷水一般。长度差不多等于它的身子。弯起部位下部为淡黄色,其余大部分是让人心跳的鲜艳的红色,其中还间杂着若干雪花般的白点。从整体看,其红黄错综分布,却又相互呼应。绚丽的绿色则成为基调。

这种优雅、华贵的精灵,只栖息在龙眼树上。它们通常成对出现,一上一下地安静地伏在树干上。

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龙眼鸡既是美丽的精灵,又是心仪的宠物。捕到龙眼鸡后,孩子们会小心地剪去它里面那层淡黄色的内翼,让它无法高飞。然后用一根细长的棉线,栓住龙眼鸡的一条腿。傍晚放学后,小伙伴们集中在晒谷场,放出各自的龙眼鸡,争奇斗艳,一较高低。可惜没有人知道龙眼鸡到底吃什麽食物,自然也就无法真正地饲养它们。

幸好苍郁的龙眼树上,总有很多这种美丽的精灵。而对于一个善于爬树的男孩子来说,抓一只龙眼鸡,并不是什麽为难的事。可是龙眼树上,还有一种和龙眼鸡大小相仿的昆虫。谁要是在树上不小心碰到它,绝对是很扫兴的事。这个名叫“臭屁虫”的家伙会喷射一种其臭无比的液体。溅在身上,很远都会闻到臭味。即使马上跳进池塘里游上几圈,身上还是臭不可闻。带着这样的味道回家,老爸那一顿竹鞭的抽打是逃不过的。

在那些夏日的傍晚,太阳已经躲到了山的那一边,只透过暗红的晚霞,送来略显温柔的余光。一群喧闹的孩子,带着自家的狗,还有各自的龙眼鸡,在晒谷场欢聚。几只龙眼鸡,在金色的霞光下,在孩子们的吆喝声中,或停或走,亦步亦趋。这是属于山野孩子的盛装舞步。这是让我魂牵梦绕的童年的欢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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