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琰:
肥皂剧里总有这样的情节,女孩子为情所伤,到酒吧买醉,然后误打误撞邂逅命定的MR.right。抛开这种故事发生的几率有多大,我的确是需要找个地方疯狂地借酒消愁。这事儿不能让朋友知道,因为我跟所有的人说是我甩了柳吉杰。
事实正好相反。柳吉杰在我为他流产后甩了我。
我和柳吉杰是同事介绍认识的。彼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是个初涉职场的新人,而柳吉杰已在医院操刀做了三年的外科手术。
不同的社会角色让我们在彼此身上找到了相互吸引的地方。他钟意我天真无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模样,我爱他成熟风趣、彬彬有礼。
约过几次会,柳吉杰就明确表示他想娶我。一来,他年龄大了,父母催得急;二来,他觉得我们挺合适的。他说,房子、车子这些东西,家里人自会准备,不必我操心。
万事俱备,只差我点个头,就可以结束漂泊在外的生活,在这个城市有个自己的窝。我有点心动,可是转念想,这样的进度会不会有点太快。我将自己的疑问说给他听。
柳吉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行动向我表白他的决心。
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上班。他每天下班后驱车1小时从A城到B城给我做晚饭。饭后,刷锅洗碗,清理干净,又匆匆赶回A城。
我那长久以来被冷落的厨房因为他忙碌的身影开始有了烟火气。端着热气腾腾的饭,我鼻子一酸想起了几千里外的家,感动滋滋滋地冒着小火花从舌尖直蹿心底。我承认自己在爱情的江湖里没见过世面,这样的“洗手为你做羹汤”的举动足以让我暗许终身。
我们像所有热恋的情侣一样,把闲暇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去看电影、去K歌、去逛街......,某一天,自然而然地到了上床这一步。一直以来,我有个执念,要将自己的第一次保留到新婚之夜,给那个与我白头偕老的人。如今,要娶我的良人就在眼前,他只不过想提前行使权利,我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云雨过后,他沉沉睡去,我却幸福的难以成眠,仿佛那夜就是我的新婚夜一般。我脑海里浮想联翩,漫无边际地勾勒着未来我们举行婚礼的样子。
谁曾想,幸福只是短暂地临幸了我,它很快便飞走了。
柳吉杰突然间变得很忙。电话从一天好几通变成了早晚两通,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少,即便在B城过夜,也不似以前那么亲近,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样。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忙。
也许是最近手术多让他分身乏力,也许是与病人起了争执心情不好,我不以为意,
而是抽出更多时间去A城探他。上下班高峰期,在被挤成沙丁鱼罐头的231城际公交车上,我永远没有座位,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
大约一个多月后,我早起身体不适,到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未婚怀孕,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了。拿着B超单,我紧张得不知所措,浑身发抖,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
来不及去找柳吉杰,我把检查结果拍照发给他,惴惴不安地等着,等着像电影里所有的happy ending一样,他据此求婚。
他说过要娶我的。
我频繁地查看手机,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根本坐不住。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回过电话来。
电话里,柳吉杰说了我们认识以来最长的句子。什么你还年轻,什么父母比较传统,什么找个好医生手术......恍恍惚惚,长篇大论里,我只听清“这个孩子不能要”几个字。
失望,就像大冬天里的一盆凉水盖头浇过来,透心地寒。
术后,我住在他那里休养。收拾床单的时候,一叠信从床垫下掉了出来。我心里纳罕这年头谁还会写信,随手打开了信纸。是个女孩的字迹,前言是回顾,正文是解释,结尾求复合。
很优秀的一篇抒情文,我这个现任都被感动了。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柳吉杰前后不一的行为。他把信放在床头下,想必时时拿出来回味。
她是他爱了四年的初恋。因为她,他才学的做饭;因为她,他千里迢迢到A城工作。因为在一起无望,他才着急找个人结婚疗伤。
我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角色或许不过是他旧爱的替身。现在,女主角要返场了,我接下来的戏份如何,全凭柳吉杰定夺。
在公寓灰暗的灯光下,下班归来的柳吉杰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那些信纸。
“对不起!”他从我手中抽出信纸背对着我,低沉的声音让人压抑,“我应该早点说清楚的”
“因为怀孕的事耽搁了,是吗?”我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你喜欢过我吗”
他点了点头,回身看着我,“对不起!真的!”
结局早已注定,是我自讨没趣罢了,我心疼那个短暂存在的孩子,最无辜的做了牺牲品。
几个月的爱情就这样戏剧地收场,我用尽全心的爱只换回一句“对不起”。
能救我的只有酒。
我化了最浓的妆,穿了最风骚的裙子,踩着恨天高,走进了传说中只供应酒的酒吧,今夜,我不是我,今夜,我要证明另一个我有多惹火,有数不尽的男人来搭讪,有听不完的情话。
最烈的酒,像救命的解药,我一饮而尽。
晕晕乎乎中,我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那个删的一干二净,却铭记于心的号码。
秦慕阳:
长了二十八年第一次离开父母,走在异乡的街头,我感觉自己像刚刚从监狱里逃出的肖申克,根本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恨不得拥抱每一个陌生人。
“放着大城市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偏偏跑那么远去三线城市,说什么历练自己,在大城市就不能历练吗?你在我们身边,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也有得帮,是不是?再说,那个梁小姐,就你上次见的那个,挺不错......”妈妈的抱怨好像还在耳边瓮声作响,真是“余音绕梁”啊。
我为木心的诗而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在大城市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也激不起这样的心境,所以我来了B城。
这里有古香古色的建筑,有羊肠小道,有咔嚓咔嚓认真转动机器的修鞋匠,有卖糖人的老头悠长的叫卖声调。每一处于我都是惊喜。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毕,明天到公司报到。异乡的第一晚,我打完最后一把游戏,准备睡觉,这时电话响了。
“喂,你好,哪位?”刚刚换了号码,就有人打来,我心里正奇怪,那边却传来一阵笑声。
“liu ji jie,真快,你都记不得我了”
“留什么?你打错了”根本听不清在叫谁,这姑娘百分之百喝了酒,隔着电话都能闻见酒味儿,想不到B城的夜生活也挺丰富,我摇摇头,准备挂电话。
“不想理我就说打错了,这借口找的好,是你的那位教的吗?”姑娘透着酒意的声音显得格外酥,像带着小静电,滋滋滋,我打了个机灵。
看来是一场小三撕逼好戏让我撞上了,我倒是不着急挂电话了,反而想听听还有什么劲爆的料。
“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嗯?不问问我,在被你甩掉一个月后,我怎么过的?身为医生的你知道不知道刚刚流产的人需要休养,不是打击。你以前每天给我做饭的,你不问问我流产的这些天吃的什么吗?难道你给我做饭只是虚情假意,是让我嫁给你的手段吗?那你娶我啊,我准备好了,我爱上你了,我把第一次给你了,把真心给你了,凭什么她几个字就秒杀我,我输在哪儿?你告诉我,你说话呀!你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心疼我吗?那个曾经存在的孩子,你不该——”
话还没讲完,电话那边陷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浑浊的背景音乐声中。
“喂,喂,喂,还在吗?”
我一时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负心的男人,我甚至想说声对不起,
“喂,你好,我是CD酒吧服务生,你能来把你朋友接走吗?麻烦快点儿”
“好!请先照看她一下,我马上到”
挂完电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去接人。
一通陌生电话而已,我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可十几分钟后,我已经在CD酒吧找人了,鬼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打扮得像个坐台小姐,半个身子埋在吧台上一动不动,旁边有个男人搂着她的腰说着酒话。我很难把她的声音和穿着对号入座,如果不是酒吧服务生一再确定就是她,我真想掉头就走。
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没办法,我只能在附近找个酒店。一路上,她脑袋倚靠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均匀的呼吸。含着剧烈酒精味道的温热气息一进一出刺激着我的感官反应,我身体某个部位产生了物理反应。
出租车司机见过大场面似的心领神会,狡黠地笑“兄弟,运气不错!我带你去的酒店保证安全。”
刷卡,推门,开灯,我只想快快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全身而退。她贴我太紧,身上的布料又太少,愈发显得凹凸有致,我真害怕自己会犯错。
心里正想着,她的吻猝不及防地迎了上来。
我那原本就不牢固的防线顷刻坍塌。我回吻了她,我们拥抱着一起倒在床上。
一个刚刚失恋,喝醉酒的女孩,仿佛几秒前还在电话向我哭诉,现在,她就静静躺在我身边。她娇小的身体埋在被子里,两只胳膊环抱着肩膀,脸上的妆早已哭花,眼睛下面挂两条蜿蜒的泪痕,睡梦中还不时呓语,叫着那个留什么的名字。
我这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的壮汉竟然忍不住轻拍她的后背,哼起了安眠曲。
虽然是她主动的,但毕竟清醒的人是我,是我乘人之危。
满脑子思绪像绞在一起的磁带,无论抽拉哪一条都只能把死结扎得更紧。我再也无法成眠,只能安静地等着她醒来的审判。
不出所料。
在她睁眼看到我的一瞬,那声凄厉的“啊——”的尖叫没有幸免。
我尝试着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稍事冷静后,貌似回过了神。仿佛当我不存在一般,她面无表情的快速穿衣提鞋,直到“砰”的关门声提醒,我才发现,她已经消失了。
就这样吗?屋里的我呆若木鸡。
张琰琰与秦慕阳
早上九点,秦慕阳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进了新公司写字楼。人力资源经理一边小口抿着热茶,一边和他说着些场面上的虚词套话。严重缺少睡眠的秦慕阳努力支起两条沉重的上眼皮,挤出一个个礼貌的微笑,心里却为昨晚的事怅然若失。
不知过了多久,经理结束了他的发言,按铃叫秘书小张进来。
等小张进来后,秦慕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张怎么,怎么这么眼熟,她不就是昨晚的那个姑娘吗?确切地说,是睡了他的那个姑娘。
她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办公装束,配着一副清新的妆容大方得体,和昨晚艳得夸张的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秦慕阳的瞌睡虫一扫而光,两只眼睛亮的出奇。
经理的话传进耳朵来,“小张,你带新同事熟悉一下办公环境”
“好”
熟悉的声音,比昨晚少了妩媚,多了份干练。
等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四目相对,秦慕阳的热情却好像撞上坚冰。这个小张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秦慕阳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昨晚的事,他跟在她的屁股后头放低声音说“小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叫秦慕阳,昨天晚上——”
“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我——”
“你不用对我负责”
“那你——”
“我说了我不用你负责”
“我是说,你得对我负责”
张琰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秦慕阳。快走的步调因为戛然刹车,秦慕阳差点撞她身上去。
“昨晚的房费,你总得负责吧,请我吃饭怎么样?”秦慕阳一脸的认真。
张琰琰快要石化了。
昨晚是张琰琰最糊涂的一晚。当她发现自己赤裸裸地躺在陌生的床上,对面还有一张盯着她看的陌生男人的脸,她才意识到借酒消愁只会让自己的状况变得更糟。然而已经追悔莫及,她只想速速逃离现场,让这一切悄悄地变成秘密。
总是事与愿违。
她计划和这个男人好好谈一谈。
中午,在B城以冷清著称的咖啡厅,迎来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径直走向靠窗位置。刚一落座女孩就急不可耐地开始说话,对面的男士微笑着不言语,阳光暖暖地倾泻他们身上,留出一份安静的空间。
“昨晚是你去接的我吗?”她问
“对啊,不然呢,毕竟咱们——”秦慕阳没有接着说下去,他邪魅地一笑,随即恢复正经,“你拨错号码了,我想,我跟你要拨的那个号码不差多少吧”
张琰琰恍然大悟,急忙低头翻看手机。在确认昨晚并没有给柳吉杰打出去电话后,暗暗的松了口气。她复又将目光对向秦慕阳。
“听着,秦同事,我觉得,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既然是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态度和处事方式。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实在想不起多少。大概,可能,我们发生了关系。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我觉得如果我们把它当做误会一场,最好再也不要提起,毕竟我们在一个公司”
“你相信一夜情吗?”秦慕阳打断了张琰琰的话。
张琰琰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不信”,想了想又答,“几夜都不信”,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眼眶里淡淡地蒙上了一层雾。秦慕阳知道症结所在,他很想去帮她擦掉那层水雾,到底,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我信。我喜欢你。”秦慕阳说。
“喜欢我?凭什么,凭肉欲之交?”
秦慕阳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四个字来,“怎么了,你歧视肉欲之交啊!”
“不是。秦同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刚甩了我前男友,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张琰琰放松身体倚在靠背上,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来。
“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你的前任。我还知道你做了他的备胎,被人家甩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是你告诉我的。有本事一个人哭天抹泪地去喝酒,没本事正视现实吗?”
秦慕阳一番话像催泪剂,张琰琰舒服的姿势突然僵硬起来,她错愕的脸上眼泪夺眶而出。她呆呆地望着秦慕阳,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只有扑簌簌掉下的泪珠证明她尚且活着。
“但是,张琰琰,我秦慕阳不怕做备胎。我等你忘记他。”秦慕阳坚定地说出了最后的话。
秦慕阳不知道最后的话张琰琰听进去了多少。他预见到,未来自己将有一座高山要爬,他计划拿出“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长征精神来征服张琰琰这座大山。尽管,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