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三块广告牌》有感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粉饰的太平下,再怎样挣扎扭曲的面孔都是苍白无力的,呐喊声被隐藏在这具面具最细小的褶皱里,若不是一意孤行的刨根到底,怎能听得到有血肉的人们一息尚存却逐渐微弱下去的哭号呢?就像寄生虫紧紧勾住宿主一样,它们紧紧抓住褶皱的一隙氧气,让它们的苦痛得以存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啊,一开始无一例外都是利己且脆弱的,逃避问题是人性的共同指向。电影中的母亲曾经总是回避与儿女间不可调节的冲突,回避与前夫的交集,为了不被他人看低而硬装作强硬,装作不在乎,她习惯用拳头和脏话来讲道理,于是开始渐渐习惯扮演一个理所当然的狠角色。电影中对女儿出事前的镜头少之又少,但仍可看出母亲在这方面的端倪,最明显的一处是母亲回忆女儿出事前与自己的争吵,在女儿恶狠狠的吼出气话时,她立即不堪示弱的吼回去“我就希望你在路上被强奸了!”荒唐到令人唏嘘。用强硬来掩饰脆弱,用反击来回避事实的残忍,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个真切的残败的半生。
真正的强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它不是故作坚强,不是学会不再哭泣,不是逼迫着自己去做不得不做的差事,而是一个支柱,一个信念,是哪怕被打倒在地都能笑呵呵的爬起来看着你再迅速的给你一个耳光。
她仍然会哭泣,在独自一人时面对四面楚歌境地的悲戚;她仍然会惊慌失措,在面对日渐衰弱吐血的警长时的怜惜自责;她仍然会痛不欲生,在知道了嫌疑人并非凶手后希望落空的痛彻心扉……但是之后她又怎样做了呢?被威胁生命之后转身烧了警察局,被众人鄙夷时她在牙医指头上钻了个血窟窿,希望落空之后就算是为他人伸张正义也要带着猎枪义无反顾穿越半个美国前往。她们可以有血有肉,可以七情六欲,但是她们不会在威胁面前泄露出丝毫的胆怯,她们会自责叹息但永远不会追悔莫及。
在电影中这种人物被称为主角光环,但在生活中,在常人看来这真的是一个疯子才会有的做法,看客路过时或唏嘘或嘲讽,但他们转身就忘记了,不过当做一个笑话来看,苦难与他们无关。而炙热的血泪淤积在母亲心中时,却慢慢形成了支撑天地的信念,就像是憋着的一股劲一口气,只是一念瞬息,可也一念则刚。
说到这里,不由得要想起已经事发了两年之久的江歌案,这个真实事件竟与电影有着这么高的契合度,甚至之后的反转与网络暴力也出奇的一致。2018年10月18日,江歌母亲起诉刘鑫,又一次在互联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后,群众无一例外的产生了某种情绪的疲劳,不和谐的声音开始渐渐涌现。
世态炎凉终究会给个人悲剧盖上一捧黄土,过都过去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可是时间冲凉的是人心而并非世态。就像电影中劝说母亲卸下广告牌的牧师,镇子里的人都同情女儿的遭遇,却没有人同情母亲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个重新发酵而且没有什么新鲜热点的新闻了,不如让它早点过去,仿佛不再提及就是没有发生过。坏人的猖獗是从看客的冷漠开始的,因为世上的悲欢并不相通。当看客指指点点时,谁能知道凶手在谁的背后又重新操起了刀子。很难想象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一位刚经历过丧女之痛的母亲要以什么样的勇气一次次揭开伤疤公诸于世。只是一个念头使然,便支持着走下去,再也没有退路。
然而这样一念则刚的镜头在电影里并不少见,在危急时刻向父亲动刀子只为保护母亲的儿子,饱受癌症煎熬最终体面自杀的警官,被围困火海毅然保护住卷宗而被全身烧伤的暴力警察,在医院中遇到欧打自己的凶手但又冰释前嫌的出版商人……很多很多,他们性格各异但又无一例外的受着情绪的影响,简明来讲,是受到了爱与人性的制约。因为自己的使命决定了一个前进的方向,然后风雨无阻的朝着这个目标走去。
《三块广告牌》让我们看到了高度文明的社会是如何用对事不对人去消解愤怒,以“道德”为枷锁通过“权力与义务”来驯服这头猛兽,让它成为正义的铁拳。片子的最后,警察不惜一切弄到的DNA虽然不属于杀死女儿的凶手,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个人在另外的地方犯下了同样的罪。当两个人义无反顾的开向另一座城市追踪疑犯时,便仿佛踏上了一条救赎自己也是救赎对方的道路。
世人本弱,一念则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