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斜斜打在9层落地窗上，曾属于你的那间办公室里兰花又枯了一盆，自从你离开后，这个房间便再也养不成兰花。我伸手调整百叶帘的角度，看见写字楼对面的凯德Mall，泛起若隐若现的霓虹。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熟悉的呜咽，三声短两声长，和七年前听到的故障频率一模一样。
那年盛夏中央空调坏了，我们在办公室加班，一群无知而又充满幻想的年轻人在勾勒着未来。你抱着笔记本电脑挪到我旁边的空位，白色棉T恤洇着汗渍，你卷起一截T恤，露出了微微的小肚腩。我递给你一杯冰拿铁，你如遇甘霖一饮而尽。
早晨，你兴奋的拉着大家开会，大屏上是你的项目计划书。一抹阳光穿透进来，折射在你的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被软上了金光，那时的你像是一个英雄。"等攒够客户资源，等我拿下5000万的项目，我们就单独成立事业部。"
落地窗外的雨越下越密，投影仪在墙壁投出晃动的光斑。旁边的会议室，实习生在调试设备。那清瘦的背影一如当年的你。
那时汇报前，你总是会确保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只是当你起身调试设备时，我都能看见你后腰处的衬衫褶皱——总是习惯性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的穿法。2016年方案第一次被客户当众否决那次，你也是这样站在会议桌前，后背洇出的汗渍慢慢晕成蝴蝶形状，布满了大半个后背。
201608项目竞标倒计时三天，我们被困在暴雨中的高速服务区。车载收音机断断续续播着台风预警，你借着仪表盘微光修改方案。忽然有卡车呼啸而过，车灯扫过你睫毛投在纸页上的阴影，像极了同方大厦工作室效果图上那些交错的相框。
我从侧面环抱住你的脖颈，轻轻贴着你温热的脸颊。这狂风暴雨的征程，是两个倔强的灵魂向生活发起的宣言。你低头吻住我的唇，软软的凉凉的，那感觉像一种毒药沁透心脾却没有任何解药。“等我单独运作事业部了，你就不要这么辛苦。”
你的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的标书，你再检查每一个得分点。我望着挡风玻璃上弯弯曲曲的雨痕，流淌称小溪的痕迹。想起你从武汉项目现场带回的U盘，你和几个同事从废水惊爬出，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泞。而你最终用一个个真实的场景和一条条对策，赢得了客户的认可。
庆功宴那晚你被竞对的老板堵在安全通道。香槟杯壁凝成的水珠浸湿我掌心，我装作没事人走进电梯。在电梯即将闭合的瞬间，你用手指叩开那条缝。电梯的数字从B2跳到9层，足足有30秒，我一直等你一句“我不认识他”。
你西装口袋露出的股权协议折角，在电梯昏黄的灯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北京W公司缺个总经理。"你说这话时不看我，借着电梯门金属的镜面整理衬衣和领带，我隐约看到你咬起嘴角，那是你从不妥协的信号。金属门板将我们的身影离散成碎片。
后来我成了公司的销冠，我如你一样没日没夜死磕每一个项目，我学会了喝酒。公司成立了事业部，只不过总经理是我。后来，我们多次相逢，有时是对手，你坐在离我不远的斜对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
9年后，你又坐在我身边。会议室白板还留着你的字迹，201608是我们编的第一个项目编号。你端着咖啡坐到我斜对角，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藏也藏不住，在阳光里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银河。
你伸手举起咖啡，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旧疤痕。那是2018年团建，在半山腰你为了拉住即将摔倒的我，手重重的砸在了碎石上，你说这是属于我的独家印记。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很快，太阳移过大厦的一角便消失了，我们咖啡喝了很多杯，却也没有几句完整的话，沉默成了最好的表达。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深夜大厦里我们交叠的剪影，像极了你电脑里那张得过奖的废墟摄影。
上周在虹桥机场遇见你带着助理赶早班机，曾经Burberry风衣换成了探路者冲锋衣，但公文包侧袋仍插着那支荧光笔。助理举着咖啡小跑过来，你下意识侧身挡住自动门："小心烫。"深灰色袖口蹭到玻璃门框，露出腕间发黄的表带——那是我们熬夜赶标书时，我拿回形针替你修好的卡西欧。
"同方大厦的租金又涨了，本想搬去那里。"你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金色荧光笔的螺纹。这是去年圣诞夜我塞进你公文包的礼物，当时你正在excel表里计算竞对的报价，显示器的蓝光映着你额头的汗珠，像撒了一把碎钻。
对着窗上你的剪影，我用眼神拥抱了你无数次，这是我们最好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