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春情幽怨 发幽情宝玉错语 起口角黛玉惹气
宝玉和凤姐的病经过和尚道士的作法,渐渐的好了,又将养三十三天,宝玉痊愈,连脸上的烫伤亦慢慢平复,不留一点痕迹,因此仍搬回园中居住。
这天,宝玉那边差了一个叫“佳惠”的小丫头给我送茶叶来,恰逢外婆又派人来给我送钱,正在分给众丫头们呢,我随手便抓过两把,给了她,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打发走外婆的人,我又看了会子书,不觉有些倦怠,便上床躺下,却翻来复去心思总也静不下来,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脱口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却听窗外有人应声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原来是宝玉的声音。
我觉得不好意思,故意用袖子遮脸,假装睡去。宝玉要过来拉我,我的奶娘和两个婆子已经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等醒来再请吧!
我听见便笑着起身道:谁睡觉呢!婆子们一看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叫过丫头们进来伺候,便退下了。
我坐在床上,边抬手整理躺乱了的头发,边笑问宝玉:人家睡觉呢,你进来做什么?宝玉笑意盈盈的盯着我道:才刚说什么来着?
我又红了脸,道:没说什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呢!我都听见了。
我们正说着呢,紫鹃进来了,宝玉说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沏碗我喝。
紫鹃道:我们哪有好的,要好的只等袭人来。我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吧。
紫鹃道:他是客,自然先沏了茶再舀水去。说着便去倒茶。
宝玉乐了,说: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
我一听顿时急了,甩下脸道:你说什么?宝玉仍嘻皮笑脸的:我何尝说什么?
我忍不住哭道:如今兴得你外头听了什么村话,也来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拿我来取笑。我成了替爷们儿解闷的了!一面说一面起身下床往外走。
宝玉这下慌了,忙赶上来说: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好歹别告诉去!我再敢说这些话,就嘴上长疔,烂了舌头!
正在这时,袭人匆匆跑来,说:快回去换衣裳,老爷叫你呢!宝玉顿时脸色大变,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忙回去。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舅舅要见他。
不知道舅舅突然要见宝玉是什么事,我也不由得替宝玉担起心来,早把刚才的事抛到脑九霄云外了。
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谁知到晚饭后才听说宝玉回来了,就准备去问问什么个情况。
一路向怡红院走去,眼见宝钗也进了院子。我刚到沁芳桥,只见各色的水禽在池中戏耍,虽叫不上名字,却觉个个色彩斑斓,霎是好看,便被吸引住,流连了一番。等我再往怡红院来,门已经关上了,我便在外面叩门。
只听见里面有人回说:都睡下了,明儿再来吧!我知道宝玉房里的丫头素日彼此玩惯了的,可能没听出我的声音,错当别的丫头了,便扬声说道:是我!还不开门吗?里面丫头竟回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了,一概不许放人进来!
我一听这话,差点一口气被噎死!本要大声责问,又怕搞得不好还添气受。想想自己现寄居在舅舅家,虽说是与自家一样,但毕竟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真的要同别人怄起气来,日后怕也是自讨没趣。
一面泪珠滚滚,一面心中却似打倒五味瓶般,啥滋味都有,竟没了主意,回去又不是,站着又不是,不知如何自处。
正在这时,却听见里面一阵笑着说话的声音,细细一听,竟是宝钗和宝玉的说笑之声传来。
我心中愈觉气闷,左思右想,忽然记起早上的事来:宝玉肯定以为我去告了他的状——但是我怎么可能去舅舅跟前告你呢,你也不想想!亏你素日还总说只有我懂你,你原来竟不明白我的心。——只是今儿个你躲着我,难道明天也不见面了么?
这样想着,心里益发悲伤起来,便顾不得苍苔露冷,花径风寒,忍不住一人立在墙角边花阴下,呜咽抽泣。
如此悲泣着,竟惊动了身边柳枝花树上栖息的鸟鹊,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心中更觉愁苦,真是:花魂点点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第3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