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摸到衣服翻了翻,开始穿衣服。第一遍穿反了,我脱了下来。又翻了翻,再次穿上,还是穿反了,我又脱下衣服。再次翻了翻,再次穿上,这该死的衣服总算穿对了。洗脸,刷牙,洗头,上厕所,我像个机器在小屋子里转悠,还要处处小心,不能打扰还在熟睡中的朋友。总归算完了,我开了门,不管一切往公交站的方向冲过去。司机开车很慢,像捧着夜明珠走在路上似的,急急忙忙赶到公司,就立马坐下来开始投入新的工作。
刘桥会今天看起来也不怎么精神,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我跟他说话,他只是嘴巴一张一合,身体的其它部位能不动尽量不动。打听了一圈下来才知道他要辞掉这份工作,辞掉这份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提不起兴趣的工作。这要让老张知道了还得了,老张估计又要说:“小伙子,一看就知道你经历得太少了。”不仅他要辞,还有他那个同学也要跟着一起辞。他那个同学也刚来不久,平时也和他交流过,挺阳光一个小伙子。
“怎么不做了?”我问他。
“没怎么,就是不想做了,工资太低!”他嗓门不大,吐字却特别清楚。
“我还准备在这做一年呢!”我仰起头,带着自信说。
“那你好好做吧!我是不干了。”一个典型的90后回答,一点不含糊,一点不拖泥带水。
“下家找好没?”我用手支着下巴说。
“找到了,做翻译,陪同口译。”他手指敲着键盘,依旧机械地回答。
“口译不错,你的口语很好!”这不是恭维,以前吃饭的时候跟他聊过,他口语确实不错。
“祝你好运!”我说。
人事变动在工作中很常见,一点也不奇怪,都活得这么卑微,谁会在乎谁呀? 发了一会呆,我就投入到了无休止的工作当中。办公室里键盘的声音从来就没断过,啪啪啪啪,高潮迭起。我抬头看了看,坐在前排的两个姑娘聊得火热,聊得尽是些当红明星的轶闻趣事:XXX帅气,XXX阳光,XXX上位,还有XXX闹绯闻。她们的亏不写小说,写了不知道又要残害多少祖国的花朵。这两人应该生在民国,坐在天桥底下说书,排解下那个时期的民生疾苦。我这时突然又想起了王小波先生的名言:母鸡多了不下蛋,女人多了瞎捣乱。当然,他们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多多少少有解乏的副作用,这她们肯定没有想到。在此截取一段她们聊天的内容,我一人惊不如众人惊。成熟的人有各自成熟的方式,幼稚的人也各有其幼稚的方式。
“XXX好帅,我要为他打call,你喜欢他吗?”一短发女生说。
“他一点都不好看,还没XXX帅。”另一长发女生说。
“屁,XXX就是好看,好多人都这么说!”短发女生说。
“反正我不喜欢他。”长发女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
“不喜欢算了,我喜欢就行。”短发女生说。
这段话出自两个成年人的口中,我拿性命担保。要是这样的情况只一次还好,可事与愿违,我耳朵每天被强奸几遍,这谁忍得了。小伙子,你要忍了,你就是一个能成事的人。妈的,全世界就你们帅,地球交给你了,随便你。毁灭吧,赶紧的,我他妈都快被你们憋出尿意了。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丑八怪一条活路,真是的。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非要当成亲妈来供着,你给佛祖留个面行吧!
现在知道我们活着有多么不容易了吧!哎,我真是一般不骂人,除非忍不住,我他妈受过高等教育,我有素养。心里面已经波涛汹涌,脸上却依旧显得风平浪静,这就是我们其他人的境界。
那天刘桥会走得相当早,也不怕时间绊住脚脖子。不过,我们倒还是挺羡慕他的。不管他以后过得怎么样,至少他现在不用苟且了。说归说,光羡慕有什么用,就像切格瓦拉所说:“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我现在没什么理想,只能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还要继续我的工作。不知为什么,刘桥会走那天狂风大作,不一会就下起雨来了。
我们几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听着雨声,如果心境足够好,颇有些浪漫的诗意。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偶尔来点雨也不错。坐在前排的两只麻雀比平时安静多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大雨的惊吓。如果真的是,我倒希望这种雨能时常来一下,免得叽叽喳喳惹人烦。张沁眼睛在两张纸之间来回切换,应该是在做校对。我回过头来看,才知道我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坐这么久了,都还没跟她说过话呢!于是没话找话死皮赖脸凑了过去。
“哎吆,你也没走,加班呢?”
“是呀!我听说你是襄阳人,是吗?”
“算是吧,襄阳下面一个市……”我刚准备把话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我们是老乡,我也是襄阳人。”她激动地说,腮两边带着红晕。
“是啊!我叫李艺末。”我也略显激动地说。
“我叫高鑫。”她介绍说。
她的头发不算太长,眼睛不算太大,脸蛋也算看得过去,身材不算好,但人还不错,当朋友就更不用说了。她的眼睛里有一股狠劲,不过这股狠劲应该只会停留一会,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后来的种种经历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点没错,她就是这种人。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间也一分一秒过去。那个颇有分量的女孩也没有过来插科打诨,只是静静地写着自己的任务。
八点半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雨伞。有时候,男人确实不像女人那么未雨绸缪,特别是我这种男人,这种喜欢在某些事情上不拘小节的男人。我下了楼,没带伞,却要装出一副硬汉子的模样,手插在口袋里,彻彻底底的铁骨铮铮。
“没带伞?”背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回头看看,是高鑫。
“没带,确实没带。男人们都这样,雨天都不怎么带伞。”这样说看起来错不在我,我只是一个随大流的跟屁虫。
“跟我一起走吧!你打伞。”她笑着说。
“可以呀!”说完我从他手里接过了伞,两人相互照顾着走向车站。到了车站,与她告了别,正好看见张沁。
“一起打车吧!反正这钱老板出。”她说着看了看我。
“可以呀!反正不用我们出钱!”我带着兴奋说。
“你来吧!我不大会用打车软件。”这是我不大想出钱的说辞,还要开发票,太麻烦了。
“可以呀!”她声音很尖,几乎要淹没雨声。
“发票拿好,到时候报销。”用这句话挽回了几分面子,我不知道,反正我说了。
车来了,我们狼狈地钻进车里,车开走了,夜在霓虹灯里迷醉。
“你那个大学的?”我问。
“中南民族大学。”她看着我说。
“那怎么做了这份工作,你这个学校可以呀!”我羡慕地说。
“不都一样嘛!我们都差不多。”
“我觉得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工作,有更高的薪水。”
“也许吧!我兼职,只做两个月。”
“原来如此。”
后来,没有后来了,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一直到我离开。
>>>编辑这行当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