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项同去武当山是想尽早了了他的恩惠。
2013年的整个冬天，我都在修习项教我的太极二十四式。除了打发时间，还可以通筋活血。虽然春节期间因为些许劳累损伤了坐骨神经不得不终止，但感激他的念头还是挥之不去。于是趁清明三天假期，邀他同去武当。
行程：2014.4.4夜至十堰，4.5与4.6宿武当紫霄宫旁农家，4.7夜回武汉。
（一）无欲则刚
第一次上武当是在2007年的阳历三月。趁着春寒料峭，经过涡阳、鹿邑、叶县、南阳，一路辗转到武当。当时自己出门尚无太多经验，尤其不懂用心去领会。除了行脚赶路和胡乱拍照，心里累积的是一个个地名与到此一游。到武当山的时候，心力俱疲却没有心思做些停留而整装待发。头天晚上在紫霄宫饱受蟑螂之苦，第二天强打精神上山。从南岩到金顶两个小时的脚程，感觉比爬峨眉山的两天都累。更要命的是，到金顶的刹那看到的是祖师背影。当时心头悚然一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说时机没到，不要说得到祖师点化，想正面见到他都难。
那次是我的一次寻根之旅。从拜见老子伏羲，到自己的先辈叶公，再到道教祖庭的真武祖师。武当山是收官之地，却是无功而返。强烈的失望更添身心疲惫，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年，遥望武当都是心有余悸，仿佛在那山头真有熊熊烈火，将山体越烧越硬，绝无一丝清泉让你进入温柔梦乡。
武当的硬气似乎还得从真武祖师说起。据说祖师是一位出生在大罗境的净乐国的王子，因为不爱江山只慕仙而远赴武当潜心修道。身为王子，自然有些脾气。眼里有些沙子，平民百姓或许敢怒不敢言，但贵为王子却可以直抒胸臆。或许正因如此，使得武当后来贵为太和，统领五岳。五岳在过去是驻守神州五极的护法神，仙人犯戒受罚往往被压在某岳脚下。而武当作为统领，当然就是护法之王。如果要以凡间职位来看，只怕是相当于国家政法委书记一职。这样需执法森严的官位使得武当威风八面而硬气横生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从空中俯瞰，武当七十二峰若熊熊燃烧的火焰。虽地处南北交界，神州偏西，但五行却属火。人云“唯真武可以当之”，是以取名叫武当，意思是只有属水治水的真武大帝才能镇住这里，不致生厄。那么，是不是说修为层次不高的人在这里难以安居呢？这似乎也可以解释这里虽是风水宝地，却千百年来不像更北边的终南山那样人才辈出。水至清则无鱼，山至硬则难留修士。
武当山西接秦岭，南依神农架原始森林，位处神秘的北纬30度，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它过去离群索居，不与五岳争雄。愿意远赴武当的修道人要么有过人本事，要么在修道途中破釜沉舟，个性桀傲不训。这些人在这里留下的信息也增添了“无欲则刚”的特性。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武当山与外界的交流日益频繁。纷至沓来的修炼人与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农户们已经渐渐改变了它的气质。尤其是当下宗教体制的尴尬，使得它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高冷。武当山的当家是湖北省道教协会的会长。常年的接待工作让山上的道人们学会随俗。平时在山上是难得一见道人们集中练习甚至表演武术，只有重要客人或者官员来访，游客们才能沾光一饱眼福。
（二）见死不救
说起道人形象，多以仙风道骨来形容与评价。与那些心宽体胖又笑眯眯的僧人们相比，道人们似乎要显得刚强有余。武侠小说里的道人在带徒弟时，多以绝情示人。他们让弟子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稍不满意就会鞭打体罚甚至逐出师门。菩提祖师将孙悟空逐出师门的故事曾一度让我困惑，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定得清理门户吗？封神榜里的故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殷洪助纣为虐，被师父赤精子亲手送进太极图粉身碎骨。事后赤精子大哭：太华山再无人养道修真。
正所谓天命不可违。道人们平时潜修大道，深知人各有命，所以平时虽也会救死扶伤，但在关键时刻却往往表现为见死不救。写“见死不救”四个字的牌匾就挂在逍遥谷剑湖里的一幢茅屋上。这里算是武当山为数不多的自然景观区之一，繁花似锦绿水青山宛如世外桃源。只是它更像是为猕猴造设的别有洞天。一座仅有的道观座落在公路对面，大门紧闭，似乎无人值守。
在紫霄宫我们遇到了曹爷。她是道观里唯一戴丝巾的坤道，河南口音里偶尔夹杂着粗口。闲聊时我向她打听一位Y姓道长。早在第一次上武当前就听说过这位道长，说他身怀绝技，曾被禁言几年，会在数十年后修成大道位列仙班。关于这种颇神秘的传闻，我向来不置可否更不追逐，但出于对向我介绍这位道长的老师的信任感，对这位Y道长莫名的有些亲近。于是向曹爷试探着说听说他修得很不错。曹爷说“一般般”。她紧接着解释说，道家除了不言寿外，谈起谁修得如何也都回答一般般。但她马上又说，Y道长若看谁不怎样也不会随便点化他。巧的是，我们在斋堂外就碰到了Y道长。我抓住机会前去向他做了个揖。他淡淡地问我有啥事。我一时语塞，搜肠刮肚想了个问题，说为什么我一入静就会觉得心慌。他半开玩笑地说那是急的。说完嘻嘻哈哈地拂袖而去。
常听人抱怨，说隐士们为什么不出来度人救人，说大隐隐于市，他们应与百姓同呼吸共生死。事实上，隐士们无时无刻不在影响这个世界。只是他们所用的方式不为人知。就像起伏连绵的山峰亘古千年静默无语，在吸收日月精华的同时，也将这精华进行提炼后转输给世人。每个得道隐士都是一座无语高峰。他们心怀苍生，潜移默化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但并不会去伸手触摸因果。他们看到的是某个生命的数世轮回，深知他们今世所逢都是为了更好的了解生命与大道。生死不过是形式与表相，是换了方式的延续与演绎。既然无所谓悲喜，自然也就不需要救赎。
（三）大器晚成
武当山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与习性，使它曾经千百年来难入人们的视线，直到出了一位得道者张三丰真人。
张真人出生于南宋末年。这位龟形鹤背身材颀长的异人自小天赋异禀，不恋功名，只是慕道羡仙。在三十七岁的时候得到邱真人的点化开始云游，历经三十年却一无所获。后来在六十七岁的时候入终南山遇到了火龙真人，山居四载却功效一般。后来不得不下山继续云游，混迹尘世数年，直到在武当山“调神九载而道始成”。后又在湘云巴雨间显隐遨游，又在南京教沈万三黄白之术，后回居宝鸡仙台观。某次阳神出游差点被人活埋。再后来，在元废明兴以后，张真人再次示人，并结庵于武当山。虽形迹疯颠为人所恶，但书中记载仍有不少入室弟子。明历代帝王均虔诚敕诏，欲迎请皇宫供奉，但其无意于像唐之叶法善、宋之林灵素，不愿游仙入朝而毁道，反而更加隐世遁俗，后不知所踪……
读他的修真经历，其实是感觉有些励志的。时下太多修行人不能登堂入室，遭遇瓶颈进退维谷。据说人身元气有限，若在六十左右仍不能结丹，以后可能就得道无望了。张道陵祖天师四十五岁炼丹，六十岁大丹成而龙虎现。作为他的后裔，张真人差不多到七十岁才开始炼丹，而丹成至少是八十岁左右了。这难道不是典型的大器晚成吗？
张真人因为结丹于武当山，且尸解后还阳于武当山，所以被誉为武当山的开山祖师。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人们去深挖真武大帝。朱棣登基后因为要神化自己而北建故宫南修武当，将真武大帝推崇到无以复加的至高地位，同时也加紧寻找张真人的下落，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辅助而使帝位长治久安。恰是帝王的求贤若渴，促使张真人更加“道隐无名”。
翻看司马承祯所编的《天地宫府图》，得知天下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分别由不同的神仙或真人治理。各名山都有涉及，唯独武当山被排除在外。这说明武当山在宋代以前还是藉藉无名。直到明成祖登基，为巩固自己的帝位，使自己上位更加名正言顺，才大力推崇武当，而武当终于跃居五岳之上，吸引世人目光并昌盛至今。漫漫征途说是大器晚成一点不夸张。
2015.4.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