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传承、演变的重要途径,是从儿童时开始的识字认字。
传统语文教育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启蒙,以识字教育为中心;二、读写基础训练;三、进一步的阅读和作文训练。启蒙阶段又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是集中识字,通常一年时间,认识两千字左右。第二部是巩固已识的字,继续学习新字,为第二阶段的读写训练打下基础。
启蒙阶段常用的教材:
一、先秦两汉
最早的识字教材为周宣王太史所作,《史籀篇》,大篆字体。秦代李斯所作《仓颉篇》,赵高作《爰历篇》,胡毋敬作《博学篇》,合称“三仓”(“三苍”),小篆字体。
“三仓”不是专用的识字教材,其目的是规范用字标准,字多,且基本没有重复的字,但很多不是日常用字。
汉代闾里书师根据“三仓”整理改编成了新的《仓颉篇》,隶书体,3300字。闾里,就是民间的意思。这个版本的《仓颉篇》一直流行到东汉,唐以后就流失了,在近代以来出土的简帛中才重新发现。北京大学收藏的西汉竹书中,《仓颉篇》现存1300余字。与杨雄的《训纂篇》、贾舫的《滂熹篇》也合称“三仓”。“三仓”收字齐备,无重复,是字书,供识字用。
另外,汉代史游的《急就篇》,是唯一完整保存至今的秦汉以前的识字教材,也叫《急就章》。里面收录了常用字,字数较少,有少量重复字。《急就篇》是最早的专用儿童识字教材,在东汉时取代了《仓颉篇》的地位,直到唐代仍流行。现存《急就篇》是东汉人改编过的。《急就篇》因为收的是常用字,所以也是写字教材。历代都有书法家书写范本,供人模仿学习。现存最早的是三国吴皇象的版本。《急就篇》里还有丰富的常识和思想教育的内容,它的体例对宋以后盛行的“三、百、千”和各种“杂字”教材有深远影响。
汉代还有蔡邕的《劝学篇》,多常用字,偏重学习态度教育,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颇为流行。但已流失。
二、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仍用前代传下来的“三仓”、《急就篇》、《劝学》作为识字教材。
东晋时流行的新教材,是马仁寿的《开蒙要训》,大概成书与东晋至齐梁之间。原书已流失。后在敦煌石室发现27种唐五代写本(与发现的《千字文》34种数量差不多),还有藏文版的注音本。《开蒙要训》全文1400字,多俗语俗字,语言质朴,对后世各类杂字有影响。
这个时期出现了周兴嗣版的《千字文》,这是中国沿用最久的识字教材,从成熟到清末民初近1500年长盛不衰。《千字文》沿用“三仓”的做法,四四位句,全文1000字,没有重复字。
《千字文》也叫《次韵王羲之书千字》的内容比较丰富,但比不上后来的《三字经》,也没有《急就篇》《开蒙要训》那样接近生活。有不少生僻字,常用字也不齐全。但因为是王羲之的墨宝,也成就为千古奇文,称为写字教材,历代都有书法家书写的范本流传。书法家书写的《千字文》《急就篇》方便学童读写结合,对这两种教材的普及、传承有很大帮助。
因为普遍流行,凡识字的都很熟悉,隋唐人就用《千字文》做文字游戏,行酒令。从宋代至民国初年,还用来给档案编号,叫千字文编号法。
三、隋唐五代
隋唐五代仍流行《急就篇》《开蒙要训》《千字文》等前代教材。
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抄集名言谚语,进行识字兼思想教育的书,如《太公家教》。此书流行于中唐到北宋初年,宋代在中原失传,而在辽、金、高丽、满洲,一直用了四五百年。据传直到明代,越南还有用的。在敦煌古代写本中,《太公家教》的册数是最多的,金巴黎和伦敦就藏有35种。《太公家教》继承了蔡邕《劝学篇》的传统,侧重思想教育。这种汇集格言谚语的体例,为后世《增广贤文》等书所继承。
还有吧典故编成韵语故事的集事书,如《兔园册》《蒙求》。《蒙求》是中唐至背诵最为通行的童蒙课本,作者是唐代李翰。该书内容封堵,全书596句,2384字,供收录典故590多个。
后世还有很多类似的书,如《幼学故事琼林》《龙文鞭影》等。也出现了专门供写字入门的字帖。
楷体字在南北朝去嗲了隶书,称为正体字,但是简体、异体、错别字特别多。所以在唐代,开始出现许多整理异体字、俗字和订正错别字的书,如颜师古的《字样》,杜延业的《群书新定字样》,颜元孙的《干禄字样》等。颜元孙的《干禄字书》是为应试做官的人编写的,“干禄”即求取功名利禄的意思。他把字分通、俗、正三体,指出不同字体的适用场合。后来颜真卿将此书进行书写、刻石,使它得以广为流传。颜氏一门,既是学问卓越者,又是忠烈世家。
《干禄字书》对后世的正字影响很大。清代人龙启瑞撰写的《字学举隅》,效仿《干禄字书》,辨正笔画疑似,纠正俗体讹字。此书颁行后,科举考试开始禁用俗体字。这本书也被黎锦熙称为“近百年来楷书字体之标准”,周有光则称之为“正字法的顽固典型”。
四、宋元
宋代教育比此前历代都要发达,教材也更丰富。除了沿用前代的《蒙求》《千字文》《太公家教》等教材外,还产生了《百家姓》《童蒙诗》《千家诗》《名物蒙求》《性理字训》以及各种“杂字”等重要的蒙学教材。南宋王应麟编的《三字经》,有1200余字,内容包括三纲五常十义、五谷六畜七情、四书五经诸子、朝代更迭等方面的思想和知识,用勤学有为的古人故事激励儿童奋发学习、显亲扬名。
《三字经》一直沿用至今,广为流传,被称为“蒙学之冠”。并出现了很多仿作,如清代的《弟子规》《女三字经》《太平天国三字经》,还有双语的《女真三字经》《蒙文三字经》等。章太炎先生有《重订三字经》。
《百家姓》形成于北宋初年,作者不详,共收507姓。百家姓以“赵”开头,是因为“赵”是宋朝国姓。明代的《皇明千家姓》则以“朱”开头。清代康熙尊崇孔子,《御制百家姓》就以“孔”开头。
宋代理学兴盛,重视儿童修身教育。重要的教材有南宋吕本中的《童蒙训》、朱熹的《童蒙须知》、《真德秀的《教子斋规》等。这些教材通俗易懂,既包含儒家的伦理和政治思想,也可作巩固识字、进一步识字的教材。此类教材除了个人兴致的外,还发展为书院的学规、学约、学箴、教条、程约、院训等。
宋代也通过是个阅读巩固识字,进一步识字。如流传最广的《千家诗》。
宋代学童写字入门的帖子,除了沿用前代的“上大人”外,还有宋代理学家邵雍的《山村咏怀》诗。“永字八法”也是常用的写字入门方法,内容是指“永”字包含的八种简单笔画及其书写要诀。永字八法应该早已流行,唐李阳冰说王羲之“十五年偏攻永字,以其备八法之势,能通一切。”另外,永字八法也用作笔画的名称,对识字也是有帮助的。
五、明清
明清两代,“三、百、千”仍是最基本的识字教材,还有其他“三、百、千”的改编本。
新形成的教材是明孝廷机的《鉴略妥注》、萧良有等人的《龙文鞭影》,清邹圣脉增补注释的《幼学故事琼林》、李毓秀的《弟子规》、无名氏的《昔日贤文》、王筠《文字蒙求》、蘅塘退士的《唐诗三百首》等。
《龙文鞭影》和《幼学琼林》是简明的知识索引(尤其是文史知识),古代学童若能熟读成诵,终身读书、作文受益无穷。
《弟子规》《昔日贤文》这些书中的世界观、人生观已陈腐过时,不合时宜,但其中关于个人修养的方面仍是智慧之说。
清代乾嘉时期小学鼎盛(章太炎指出,汉儒指文字之学为小学),《说文解字》的研究尤其突出。当时的段玉裁、桂馥、朱骏声、王筠,被称为“说文四大家”。王筠的《文字蒙求》事专门为学童编写的文字学普及读物,里面提及了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共讲解1260字。
清代诗歌教材,除了沿用《千家诗》,又形成了《唐诗三百首》。其后,《唐诗三百首》的影响逐渐超过了《千家诗》。
明清时代还有一类流行的非正式识字教材--《杂字》。这本书其实是跟《千字文》一同出现的,宋代时就非常流行了,和《百家姓》并称为“村书”,可见是农村常用的识字课本。因为是非正式课本,见于著录的很少。在敦煌石室发现了无名氏的《俗务杂字》一书。
明清时的杂字书很多,大概有四种编法(张志公):分类词汇、分类韵语、分类杂言、杂字韵文。总而言之,《杂字》是为那些不以考取功名为人生目标的民众的识字教材。
古代教育在少儿阶段使用专门的集中识字教材,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先集中识字2000左右。然后通过简明读物巩固识字成果,并在进一步识字中进行常识学习和修身教育。这些教材、读物绝大多数是好读易背的韵文形式。认识相当数量的字后,才正式开始难度加大的阅读和写作文。同时,写字与识字分开进行,快识慢写,多识少写。这些经验很适合现在的少儿识字认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