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殿来了不速之客，一个化成灰我都认识的人，被修尧拦在了门外，撑着双楚楚可怜的脸央求着。

该放下的早就该放下，我恨她也仍是恨她。我冷着脸过去，没有理会她要推门进去。

我听到修尧仍劝了她几句，她默不作声，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死死戳着我的脊梁，但也仍是默然的从她面前经过了。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着嘴唇轻喊一声：“凤杺儿。”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对不起。”

“嗯。”

“对不起。”

“我不原谅你。”

“我是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是说我不原谅你。”

我心下冷冷发笑，她果然是西海的小公主，但我也不愿做什么老好人。

弄乐的样子与以前有些不同，她以前着实不食烟火，如今在脸上施了脂粉，衣服也由从前的白绣襦裙换成广袖玫纱，美则美矣。

她有些骄傲地说：“你们在找他的心？我听说鬼界奈河桥下种了不少心，就不知幽冥愿不愿给你。你们魔族人出入六界畅通无阻，可惜啊我没这身好本事。”

我心下怀疑她话的真假，犹豫着不知说什么。

“我为殿下，与你无关，我想见他一面，如今你在这里，想必是不能了。还有，当年若不是你鼓励我，我也做不出这些事。凤杺儿，若论对错，殿下为什么死，与你也逃不了关系。”

弄乐说完便拖着长长的裙摆走了。我与修尧一道去了梧桐殿，将这件事与他们说后，两人皆是眉头紧皱。我道：“我与幽冥有些交情，他不会伤我，我定要去一趟。”

阿辰立马斥道：“那幽冥道是什么地方，修尧去都不定会平安出来，何况你身体本就不好，不要冒这个险。”

修尧道：“既是为哥哥，我去也要得，那幽冥早对你存了心思，他心思如海，捉摸不定，你切不可去。”

我自是不肯：“修尧，你从前与幽冥有些过节，鬼族靠人心而生，他更不会给你。况且你在魔界独当一面，此时断不可离开。我与他有交情，你们都不用再说，我心意已决，不用再议。”

修尧知我做事果断，不会回头，我给他使了眼色，阿辰就让他来劝吧。阿辰的两眼自刚才就盯着我没有放开，我抬手抚平他的眉，将他的衣领竖了竖道：“我还是有些本事的，你不用这样紧张，三日后回来，等我。”

我出来去了裴闲那里，我这几日过得也是揪心劳累，想在桃园偷得浮生半日闲。沿着小径一路闻着桃花香到了茅庐，屋前地大桃树下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旁边焚着炉沉香屑，两小盏没喝完的茶水还氤氲着热气。难道有客来访？我这样想着走了进去。

裴闲坐在榻上，右手轻轻顺着一红狐狸的毛，他嘴上抿了笑意，看上去好生温柔，裴闲本就长得像个文弱书生，皮肤白皙，睫毛浓密，我初见他时也猜不出他是个土地。我咳了声，他便缓过了神。

我走上前去，不怀好意道：“难怪你那日让我们先走，原来是自己找了乐趣，那我今日不是打扰了。”

裴闲面有尴尬之色：“凤，恐怕你们是旧相识。”说着摸了摸鼻子。

我定睛一看，惊声一忽：“呀，可不是旧相识，她是来寻仇？那我得赶紧走。”

裴闲摆摆手道：“姜玄感谢你救她一命，你放心吧。”

“那，那你们怎会在一块。”

裴闲的脸一红起来便十分明显，他轻轻说：“你还记得你那时要抢我的那个香袋吗，我说是一个小狐狸送的，那小狐狸就是姜玄。她受伤太重，我已为她疗养了一段时日，一天内化成人形也不过几个时辰。姜玄人很好，你……你无须担心。”

我见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着实可笑：“裴闲阿，你怕我伤她就直说，再说如今这情形，姜玄不就是自家人了嘛，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我竟一丝都没有发现。”

“她那时要出去闯，我又来了这里，也是失了音讯。她说她一直知道我在这里，就是不知这样长时间我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你给她渡的元力让她堪堪活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这就走投无路才来找我。”

我坐到桃木椅上道：“这是好事，她若不是置我于不义，我那时下手也不会那么重的。”我刚说着，姜玄便醒来了，一个红狐狸穿着身白衣也恰到好处，她脸色仍是有些苍白。

姜玄起身坐在榻上道：“左右也怨不得你，是我要抢你阿辰的心，我那时不知他的身份，也是多有得罪。怎么，你不好好陪着他，跑这破园子里作甚？”

我叹了声气道：“不瞒你们，我要去趟鬼界找阿辰的心。”

姜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去，你可知我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我当妖王这么多年，本是毫无阻碍的，可就在我看不到的忘川河中存了只青蛇，她吃彼岸花长大，后来做了幽冥的身边客。

幽冥心思多，说只要拿了我这妖王的心就让那青蛇永远留在鬼界做掌事，人人都知道这鬼界的掌事是个肥差，可那青蛇没有拿到我的心，却将我打伤至此，幽冥就微笑着将那青蛇送进地狱。

我知幽冥其实是对妖界存了心思，他生来贪婪，他就是想要更多的心。木兰花心本就是圣物，你修为又这样高，他必不会放过你。”

我听她说的百转千回，心里也是犯怵：“不得已而为之，我多有无奈，就此告辞了。”

临走时姜玄又拉着我的手说：“我其实喜欢极了你这样的性格，你此次前去我帮不得你，你左右算我半个救命恩人，等你回来以后再让我做什么都万死莫辞。”

我笑笑说：“最怕别人动辄生死之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等我回来，再来这园子里跟你讨酒喝，裴闲平日小气，好酒都不愿拿来与我。”

我唤来白凤，驾着它少耗我些体力，鬼界的入口在西疆火焰山，白凤只能陪我到门口，我想想要把死人在阴曹地府走一遭都历练一遍，心里也是瘆得慌。我凤杺儿从前生在青山上，哪里想过这样跌宕起伏的一生，我会心笑笑：我的一切，都是因为阿辰开始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