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刘英招来几个道士，让他们给自己制作金龟、玉鹤，再在上面刻上文字，当作自己要做皇上的符谶、祥瑞。一个名叫燕广的人告发刘英与渔阳人王平、颜忠等编造符谶图册，图谋造反；案子交由有关部门查办。有司奏请：“刘英大逆不道，依律当斩。”汉明帝念手足之情，于心不忍。十一月，刘英被废，迁徙到丹杨郡泾县；汉明帝赏他五百户汤沐邑。刘英为侯、为公主的儿女，仍然享受原来的待遇；母亲许太后封号不变，留居楚王宫中。

［点评］

刘英造反未遂，甚至连未遂都谈不上，也就是精神娱乐一下罢了。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几块破符命引发了一场触目惊心的牵连数千人的大冤狱。

此前有人暗中把刘英谋反的事儿告诉了司徒虞延，虞延因为刘英是藩王至亲，不予采信。等到刘英事发，汉明帝下诏严厉斥责虞延。

永平十四年（公元71年）

春，三月三日，虞延自杀。汉明帝任命太常周泽代理司徒；不久再任太常。夏，四月十六日，任命巨鹿太守南阳人邢穆为司徒。楚王刘英到丹杨后自杀了。诏令用诸侯的礼仪把他葬在泾县。告密者燕广被封为折奸侯。

朝廷彻查楚王刘英谋反一案，经年累月，越查越大。犯人在供词中攀扯牵连，上自京城的皇亲国戚、诸侯，下至州郡的地方豪杰，甚至审案官员自身；因被指控附逆而处以死或者被流放的人数以千计，被关押在狱中等待判决的也数以千计。

当初樊鲦的弟弟樊鲔替他的儿子求娶楚王刘英的女儿，樊鲦听说后劝阻他说：“建武年间，咱们家备受恩宠，一门五侯。当时父亲位居特进，他一句话，女儿就可以嫁给诸侯王，儿子可以娶公主。但是，因为觉得贵宠过盛，就是祸患，所以没有这样做。如今你就一个儿子，何必把他交给楚王呢？”樊鲔不听劝。等到楚王败亡，樊鲦已经过世了；汉明帝感念樊鲦一生恭敬严谨，所以他的儿子们一个也没有受到牵连。

［点评］

“贵宠过盛，就是祸患”，人要知止，能看到这一点，就很了不起。

汉明帝拿到了一份刘英暗中编录的天下名士名单，上面有吴郡太守尹兴；于是朝廷征调尹兴及其手下五百多人进京，将他们关进廷尉狱中拷问。一大半的人经受不住严刑拷打，死掉了；可是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三人虽然受尽酷刑，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是始终不改变自己的口供。

陆续的母亲不远千里从吴郡来到洛阳探监，人没见着只送进去一顿饭。陆续在接受拷问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看到狱卒送来的这顿饭却忍不住痛哭流涕。办案人员问他为什么，他说：“母亲来了我却不能见到她，所以伤心。”狱吏问：“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来了？”他说：“我母亲切肉都是方方正正的小方块，切葱都切成一寸长的葱段儿。”使者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汉明帝，汉明帝就把尹兴以及他的手下全都赦免了；但终生不得再为官。

［点评］

陆续是条硬汉子，不怕严刑拷打，但会为母亲而落泪，可见母子情深，孝心一片，真是铁血柔情。   陆续幸运，因为母亲切肉方正被赦免。这是读书救了他。《论语》中，孔子说：“割不正，不食。”肉一定要切割方正。所以使者同情他，认为他出自诗书世家，不会有谋逆之事，皇上也被打动了内心柔软处。

楚王谋反案主犯颜忠、王平的供词牵扯到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耿建等人说从未与颜忠、王平见过面。这时候汉明帝已经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办案的官吏为此惶恐不安，只要有人告就抓起来定罪，管它是真是假；只要能保住自己就已经是万幸了。

侍御史寒朗怜悯耿建等人无辜蒙冤，就拿耿建等人的体貌特征来试探颜忠、王平。寒朗单独提审二人。二人根本没见过耿建等人，面对寒朗的追问全都张口结舌。

事实清楚了，寒朗上奏汉明帝：“耿建等人没有罪，纯属被颜忠、王平所诬陷；不知道天下还有多少人像这样蒙冤受屈。”

汉明帝说：“既然他们清白无辜，颜忠、王平为什么要栽赃陷害他们？”

寒朗回答：“颜忠、王平自知罪孽深重，故意胡乱揭发，想要立功赎罪。”

汉明帝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儿上奏？”

寒朗回答：“我担心再有别人把他们牵扯进来，到那时我就说不清了。”

汉明帝大怒：“你这是首鼠两端以观望！”说完就命人把寒朗拖下去打板子。

侍卫一拥而上，寒朗大喊：“我还有话要说。”

汉明帝让人放开寒朗，又问：“你和谁一起写的奏章？”寒朗回答：“我一人写的。”汉明帝说：“为什么不与三府商议？”

寒朗回答：“我知道我要被灭族，所以不敢牵累他人。”

汉明帝问：“你为什么要被灭族？”

寒朗回答：“我审理这个案子一年了，到现在还不能调查清楚，反而替被告人鸣冤叫屈；所以该当灭族之罪。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站出来说话，无非是要陛下有所醒悟。我听到审问囚犯的官吏异口同声的说，对这等叛逆大罪做臣子的要同仇敌忾，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只有这样才能免于事后追究。所以考问一个牵连出十个，拷问十个牵连出一百个。再加上朝会的时候，陛下问本案处理的轻重程度是否得当，公卿大臣们全都跪倒在地，说：‘按照老规矩，谋逆大罪须诛灭九族；陛下开恩，仅仅处决当事人。天下为此感到万分庆幸！’可是等到他们回到各自的衙门，却一个个仰头长叹；他们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冤死鬼，只是没有人敢违逆陛下的旨意说出真相。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死而无憾！”

汉明帝的气儿消了不少，下令把寒朗放了。

过了两天，汉明帝亲自到洛阳监狱，对涉及本案的囚犯挨着个儿的甄别，当场释放了一千多人。大旱的天儿，突然降下了一场及时好雨。马皇后也认为在楚王谋反案中存在着大量的滥捕滥杀现象，就趁着这个机会对汉明帝好言相劝；汉明帝良心发现，难过得不行；他夜不成寐，起而徘徊，思绪万千。此后汉明帝不再大搞严刑峻法了。

［点评］

从这段历史事件，我们可以看到两点。 一是汉明帝刘庄，他的心理有毛病。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望下一看似乎都在蠢蠢欲动。看别人讲话，好象都在商量什么时候起义。看别人做出一个动作，仿佛都是发暗号。历史上，多少民众为皇帝的心理阴暗付出了血的代价？二是人们对冤狱习以为常，甚至认为冤狱是必要的，以至形成一句格言：“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   刘英的小本子记的人名，只是他自己惦记的人才，与被惦记人何干？ 但当冤狱成为一种文化， 就有人说：“你不要觉得你冤！”你怎么会被惦记呢？肯定你有问题！没有实质证据就可以定罪， 这非常可怕。

任城县令汝南人袁安被提拔为楚郡太守。袁安下车伊始，还没有走进太守府就先到监狱处理楚王谋反案；凡是查无实据的，一律登记造册，上报朝廷准备释放。府丞、掾史全都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请求，说“附从反逆，依法同罪；万万不可释放这些人。”袁安说：“如果朝廷怪罪下来，自然由太守承担责任，不会连累你们的。”于是袁安与其他官员分别给朝廷上了奏章。汉明帝批准了袁安的奏章，有四百多家以此得到了释放。

［点评］

楚郡的处理方案一奏上去，就被朝廷批准了。估计袁安上调楚郡时，组织上就已经和他谈过话，给他放过风声，让他大事化小。否则这个震动天下的大案，包括皇亲国戚和诸侯王在内，牵连诛杀了那么多人，一个小县令怎敢一上任就乱放人，真的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