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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爆炸案
在偏远山区的小镇上,交通尚未发达,夜晚和清晨是万籁俱静的,除了偶尔会听到公鸡的打鸣和狗吠声音,一般极少其他的声源。
小镇的人们随着望夫河那温婉的流淌,每日重复着平稳的劳作和平淡的生活,没有大起大落,只有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
某一天的清晨,一声响亮的爆炸声在小镇上升起,惊醒了夜幕尚未褪去的小镇,也把许多还在梦乡里的人们唤离了被窝。
这一声“巨大”的爆炸般的声音,在小镇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和关注。
小镇上的居民并不多。在望夫河的沿岸居住着一些很早就植根在这里的原住民,这些居民清一色的经济来源和主业都是手工“生产”鞭炮(家庭作坊)。镇上的房屋结构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就是一个极为方正的“回”字。“回”字的上面一横就紧挨在望夫河的边上,里面的“口”是实心的,也就是说在这一块的房屋都背靠背紧密挨在一起。“回”字的右上角是封闭的、没有通路,其余三个角落的路都延伸出去,连通了四面八方的村庄,通往更遥远的乡镇和县城方向。
“回”字里左边的这条大路,上面延伸开去就是望夫河大桥,过了大桥就是另一个地市管辖的行政区域,望夫镇的地界就到桥头为止。”回“字的左下角处分为了三个大岔口,其中两条平整宽敞的砂土路分别通往不同的远方,靠着下面一横的那条路就是通往政府机关、医院、小学/中学的路。
在人们被响亮的声音惊醒以后,许多人都纷纷猜测是哪一家的鞭炮原料引起了爆炸——毕竟手工制作鞭炮是个危险性极高的工作,一旦失火/爆炸,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曾经和我同班过一阵子的一个同学就曾在家里被炸伤,皮肤近一半严重灼伤,脸也几乎毁容,而事故正是由于堆放在大厅里尚未进行包装的鞭炮失火引起的......
很快地,政府大院里就传来了一阵熙攘声音,有人一路小跑着前来报案(报警)了。当时的派出所并没有自己的单门独院,它的办公区域设在政府办公楼一楼的其中两个房间里。
我们很轻易地就旁听获知了爆炸的准确地点:这个声音并非来自于任何一家鞭炮家庭作坊,而是来自于临河不远的一户人家(两层高的楼房,一楼是杂货小商店,二楼是住宅)。
那时候还没有铁闸拉门的出现,一般人家的一楼如果要开设店铺门面的话,就会用一片一片长条形的厚木板块(活动可拆卸)竖立着放到门口预设的凹槽里(上下两道),从左往右或者从右往左每天晨起一片片拆卸收起,再在夜晚打烊时一片片“安装”好门板阻隔开门里和门外。被炸的这座楼房的一楼大门就是用这样的板片挡起的。
有胆子大的人去观看了回来描述事故的现场情况:爆炸的位置是一楼的“大门”那里,爆炸把门板毁坏了一大半,还有里面的一些物品,一地的狼藉让看的人触目惊心。万幸的是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炸药的威力并没有大到震塌两层水泥楼房,但是面对这样毁灭性的袭击,主人一家已经全部被吓坏了。
一直很平静的小镇因为这起爆炸案有点沸腾了的感觉,除了被炸的那一家人惶恐不安、惊慌失措,其他人也害怕不已,这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制造的?而这个罪犯不抓获,会不会再来一起?
小镇上的居民一直都相处得简单而安宁,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复杂。淳朴的小环境里,虽然偶有邻里之间的小矛盾,但似乎也不足以引起什么大的冲突和仇恨。
然而,这起清晨的爆炸案明显是人为的、并且性质极为恶劣——这可是故意杀人罪。突然之间,大家就感觉世风变了!曾经安全感很良好的小镇居民,现在都觉得人人自危,如此恶毒而凶狠的爆炸行为,确实在小镇上引起了极大的不安和惊慌,而这件“大事”也迅速地被风传了出去......
这件“惊天”案件惊动了遥远的县公安局和相关部门。一道红头文件火速下达到了镇派出所:限令三天(72小时之内)破获该案!
很显然这起案件在镇上引起了“社会性”的恐慌和议论,这个限令破案的命令很快就让镇上所有的居民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时刻关注着案情的进展。
作为孩子,我并不了解案件的始末和社会范围内的各种反响,爆炸这样的词对于我来说虽说让人惊骇,但是距离我的书本和课堂毕竟有点遥远。只是从父亲和他同事们那来去匆匆的身影以及脸上那严肃的表情里,可以隐约猜到这是一件极其棘手的案件。
也许是这个案件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和让父亲郁闷,所以从不在我们面前透露工作的他,也忍不住事后在我面前闷闷地叹气,在我的好奇中简略叙说了关于案件的一点“内部消息”。(以下的讲述是我个人的大致推论和整理。)
一开始案件被锁定为人为的寻仇事件。按照常理,寻仇通常才会让人失去理智、不择手段进行可怕的报复行为。在这起爆炸案里,警察们很快就发现了凶手要下手的对象是这家里年纪最大的老爷爷。这位爷爷已经丧偶多年,但脾气良好,没有得罪过谁,和邻里相处也都是口碑极好的乐呵老人。老爷爷就住在靠街道边的二楼上面,他有一个多年以来从未变更过的“生物钟”习惯:每天清晨天不亮时就会醒来,一醒来就会拉亮电灯,然后咳嗽几声,接着就会直接下楼把大门处的两片木板片移开(这个重要的“开门”动作在习俗里有着很重要的含义,代表新的开始和迎接美好),之后就再返回二楼抽起本地特有的一种“水烟”。
爆炸当天的清晨,老爷爷醒过来的时间和往日没有不同,依然是准点醒来,正常开灯,接着咳嗽几声。然而“千古不变”的程序在这一天出现了唯一一次的例外——本来他应该在咳嗽之后下楼去“开门”,最后一道是回到二楼抽烟。这天的清晨他起床后忽然感觉有点乏力和头晕,于是在咳嗽了几声之后,他依旧坐在床上没有动弹,并且突然间很想先抽上几口“水烟”再下去开门......
而爆炸的时刻,就恰好发生在他往常每一天应该刚好到达大门位置、开始拆卸门板的那一刻......
从老爷爷起床、亮灯、咳嗽、下楼开门......这里面所需要的习惯时间被凶手掌握得精准而毫厘不差!可见这是个非常用心、缜密而可怕的人——他该在暗中跟踪观察了老爷爷多么长的时间啊!
可是老爷爷一家几口从来没有得罪过人,就连红脸和说大声话的样子都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谁会这么狠心对这位如此和善的老爷爷下手呢......
然而如果排除了仇杀的可能,那么又究竟是什么人会对这一家人恨到非要置之死地不可呢?炸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从残留的痕迹里,警察们发现炸药纯属自制,而主要材料正是来源于制作鞭炮用的黑火药。于是警察们迅速开始逐一盘查镇上所有的鞭炮作坊。
在仔细询问和盘查了每一家有储备黑火药的家庭之后,案件陷入了困境:每一个家庭作坊的进出库记账和实际库存数量都没有可疑之处,也就是说那么大量的黑火药并不是来自于镇上。
可是在这偏远而闭塞的小镇上,这几天根本没有远路而来的人或车辆出入,也没有可疑的人和车辆出现过......
一天过去了,通宵不眠的父亲和同事们依旧没有线索。三天破案的期限让他们焦灼万分,而案件的扑朔迷离也给他们增加了更多的压力。
回过头来的警察们开始又一轮的取证调查。有一个邻居回忆起就在爆炸声响起之前,听到过一辆摩托车经过的声音。
这个消息无疑像一道黑暗中的曙光般让人激动万分。于是“翻天覆地”式的清查行动迅速展开。
很快就摸查到了摩托车的主人,这是个起早出门干活的匠工,而他没有任何的作案动机,在他家里也没有任何的黑火药痕迹......
案件再次陷入迷雾。
这时候三天时间的破案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父亲和同事们一筹莫展、焦灼煎熬。再次回到原点开始思考......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过去了,所有的线索都排除了可能,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可案件依然没有头绪。
疲惫和绝望向每一个人袭来,父亲和同事们一筹莫展,一支接一支的香烟也展不开那一个个紧锁的眉头。
而在那户被炸的人家里,这两天两夜也同样的难熬,惊恐、担忧、无助、害怕......百思不得其解的爆炸让他们无法安宁,坐立不安的他们每分每秒都在盼望着案件的真相大白。
这是多么让人崩溃和恐惧的日夜!罪犯在暗处,不知道为了什么制造了爆炸,而在明处的人时时刻刻无法不处在一种提心吊胆的担忧和惶恐里面。
就在“山重水复”的曲折中,父亲和同事们重新振作,再一次开始仔细分析和罗列所有事主一家所认识的人。一个个地排除、一个个地分析询问,最后发现除了一个不在镇上“焦点”范围内的老太太外,其余人都已经被全部排除嫌疑。
这个老太太和事主一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亲戚,也不是认识很久的熟人。两个月前,有好心的媒人给失了老伴的爷爷“介绍”了这位住在离镇上一箭之地村子里的老太太。老太太守寡了很多年,一直没有再嫁。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老太太“一见钟情”,很快默许了和这位爷爷的交往,而爷爷也喜欢了这位老太太,两家商量着准备再过阵子就把婚事办了,让两位老人搬到一块过日子。
难道是老太太不愿意嫁给老头子了?或者有什么别的仇恨?
经过一番询问和调查,老太太并没有异样的心思,她的儿女们也都是很赞成婚事的,希望老太太能够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在攀谈和了解中,老太太村中的一个老头进入了警察们的视线里。这个老头是个单身了一辈子的男人,在长年的相处中,总是会不时帮助老太太做一些杂活,虽然老太太总是很客气,但似乎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老头对老太太有着微妙的情感。
当警察们把这位老头作为嫌疑人的时候,尚且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一个老头,会为了感情妒忌到去做炸药杀人?好像太疯狂了......
然而事实让人确实啼笑皆非,老头在警察找上门后,三两下就全部招供了,而他的家里也被翻查出了剩余的黑火药......
父亲他们终于在期限结束之前、不眠不休工作了几十个小时之后,破获了这个轰动一时的爆炸案件。当审讯结束,父亲他们忍不住既好气又好笑——谁能想到让他们如此辛苦扑腾的对象竟然是一个半截入土了的老头子!这样一宗可怕的爆炸案竟然是一起情杀!桃色的色彩竟然让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把嫉妒之火燃烧到了毁灭的心态......
而在我的记忆里,这起爆炸案不但掀起了小镇上的波澜,还划开了一道时代的界线:曾经平静而简单的偏远小镇,此后在望夫河终年不休的流淌和欢唱中,开启了一个越来越热闹繁华,但也似乎越来越多事且多了许多混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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