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凰(十四)

      雪儿哭得天昏地暗,昏昏沉沉中迎来了奶奶的骨灰,这下,她知道奶奶是真的没有了。世上再无奶奶。再无奶奶的牵挂,奶奶的操心,奶奶的爱,奶奶的唠叨。奶奶下湖的时候,她已经哭哑了嗓子,流干了泪,眼睛直直的没有了光泽,没有了活力,没有了顽皮时的狡黠,本就极少的一点快乐被奶奶的离世而一点一点地剥离她的身体。

      生活已经让她楚楚可怜,让她担惊受怕的奶奶还是在她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走了,这照射在她身上最后的一束光亮也熄灭了。她似乎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一颗稚嫩的心脏,一下子衰老起来,日子在黑夜里瞬间停滞。她心灰意冷地看着这最美人间四月天的日光摇曳,阳光温暖而明亮里全是黑暗。门口盛开的樱花都在挤眉弄眼地嘲讽,碧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的哀悼,鲜嫩的树叶随风飘动着尽是嘲笑。

      她默念着“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她不知道该不该恨,也不知道该恨谁,只知道自己已快被波涛汹涌的长江淹没,只是还留有微弱的喘息。一颗痛不欲生的心,还牵挂着那个一会哭一会笑的小人儿,是她难以割舍的留恋。她从爸爸的离世妈妈的出走里找回自己积攒的一点心气儿又被无情地抽干,如陷在一片沼泽中,慢慢沉下去……


      一处新建的房子里,温馨弥漫,却也没有袅袅的炊烟。一扇紫黑色的大门里灯火通明。爸斜倚地坐在里边的沙发上,面前有一个玻璃的茶几,她则躺在门旁宽大的沙发里,俊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妈妈带着惯常的微笑,在忙碌着。她饿了,走到爸爸的身边坐下,看见爸爸面前的茶几上一大碗猪肉白菜粉条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旁边还有香喷喷的黑咸菜,和一棵绿翠清新的小葱搭在碟子的边缘。俊杰过来睁大眼睛使劲地看着她,不言不语透着怪异,她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俊杰便头一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赶紧伸出手去抓他,一晃,差点掉进了深沟里。身子一哆嗦,睁开了眼睛,看到俊杰正摇晃着自己,“姐,姐”俊杰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原来她睡着了,而且睡了很久,太阳已经西下,如一个昏黄的圆盘,一点点地掉下去。


      姑来到她的身边,用手试了一下她的头,没有发烧,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起来,说:“走,去吃点东西。”她赖着不肯去,只想睡觉,就说:“姑,让我睡会吧,我好累。”姑说:“吃了饭去睡,睡多久都行,但不吃饭不准睡。”她勉强吃了点,又回屋昏昏沉沉地睡去。

      浑浑噩噩中似乎听到有一在说她,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瞿雪儿这几天挺伤心,你多开导开导,让她尽快回学校去,毕竟中考就在眼前。”“您放心吧,赵老师。我会好好劝她,让她尽快去学校。”是姑姑的声音。她想支撑着起来,却又倒下,眼里都是泪。

      赵老师起身告别,庆梅送到门口,拐回来直奔雪儿的房间来。看着姑进来,雪儿喊了一声“姑”,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姑紧走两步,将她按在床上,自己则在她的床沿上坐下,轻叹了一口气。

      “刚才是赵老师啊,姑?”雪儿问。“是,你都听到了?”庆梅擦了擦眼回答她说:“赵老师来看看你,希望你能调整一下心情,尽早回学校上课吧。”“我真不想上了,姑。”雪儿着急地说。“怎么又说这话?天塌下来还有姑顶着,你怕什么呀?”姑叹了口气说:“学已经上成这个样子了,就要上下去,有姑呢!上好了学才能有本事啊,姑还等着你来孝敬我呢!不但是你,俊杰也一样,都要把书读好了,才是正事。你爸不在了,你奶不在了,你认为就真的不在了?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管不好你,他们也会怨我的。以后就把姑当成你的妈、你的爸,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说,不要憋在心里。敞敞亮亮地做人,好吗?”

      雪儿默不作声地听着,思考着。姑又说:“傻孩子,谁的一辈子是是一帆风顺的?谁没有个灾啊难的?遇到点事就往后缩,哪还会有前程啊?你看咱庄的李香芬,人家父母不在了,是求着叔伯供她上的学,你看人现在多来劲呀,还给她叔伯养老呢。我不要你养老,只要你和俊杰将来经常来看看我就行了。”雪儿依偎在姑姑的怀里,她突然庆幸起来,是啊,还有亲人在身边疼爱自己,支持自己。姑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姑疼爱她和俊杰完全是因为他们俩是瞿家的人,他们是瞿家的后。姑疼爱自己和俊杰,就像看到了爸爸、奶奶又活了回来一样。现在,从今以后,就要把姑当亲人而不是亲戚,以后她和俊杰就是姑的孩子。这样想,她倒是释怀了,不再把自己当成是姑的负担和累赘。

      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便对姑说:“姑,我饿了。”姑赶紧擦掉脸上的眼泪,高兴地说:好,好,我给你弄饭去。”起身出来,边走边说:“你出来洗吧脸吧,透透风,你看外边的天有多好啊。”


      雪儿出来,太阳悬在东南的杨树叶里躲躲闪闪的,从缝隙里透过耀眼的光芒。杨树叶儿在春风里欢快地拍手,像是在欢迎她的参与。门口的樱花依然灿烂地开着,桃树上已经没有了那点残留的印迹,全然的青绿色,一个个小小的青色的小桃子掩映在桃叶里随风摇头晃脑地炫耀着它们的存在。

      时日匆匆,姐和哥也都回学校去了,俊杰也上学去了。只有姑天天陪着她,开导她,照顾她。她突然觉得好感动,是该好好的了,要不然奶奶和爸爸在天堂里也不得安宁。虽然仍有间或的悲伤,但放弃人生可是不值得的,因为她要做一个让爸爸骄傲的女儿,要做一个让奶奶骄傲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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