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一种软实力,因此,有人说过:不写作枉为人。
“软”是看不见的,这是当今写作学成为一个显著困难或大多数人写作畏难的根本所在;“实”即确实存在,与“软”并非矛盾,它是一种隐形即虚有的形式存在,是人自身生而有之的一双“隐形的翅膀”,而今,大部分人随着长期的缺乏训练或遗忘而被逐渐隐去而丧失了。“力”是暗含力量的,而且是比物质力量更为强大的一种力量,因为它是运无形于有形之中,且能跨越时空维度无限制乃至永恒发挥的。
写作之“软”即软件既可以理解精神性的东西,它可以与“硬”即硬件就是物质性的东西相对;也可以理解为隐性的潜藏于人内在心灵与精神世界的能力,它可以与“显”即显性外露在肉眼可见的世俗人情之物相对。写作这一特性告诉我们:从本质上来说,写作是任何人都具备的一种能力,只不过是潜隐的形式储存在你的身体与精神里。这一点,在福建师大潘新和教授的语文专著《语文:表现与存在》中以学术论述了写作是人的生存之本。
从写作的形式来说,可以分为书面表达与口头表达。而我们当今绝大多数人遭遇的写作的困境即不敢写或不能写是为何呢?那就是长期的写作功能丧失综合症所至。就如安徒生笔下的《丑小鸭》,“丑小鸭”本就是一种向往蓝天、自由高贵、美丽善飞的白天鹅,可是,因为一只天鹅蛋阴差阳错地错放置到了鸭群里,出生后的美丽小天鹅误以为自己是一只“丑小鸭”,这个错误的乃至致命的因素导致自我定位,从此,“丑小鸭”把天鹅的所有特质给潜隐了起来,自以为是“丑”的小鸭,在行为与心灵乃至精神等各方面时刻以鸭的身份规训暗示塑造自我,于是,自惭自卑日益增强,无为堕落日渐增深,直到看到美丽的同类在天空自由高贵翱翔,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笔者以为,安徒生的《丑小鸭》本就是对当下人写作现状之本质的一个童话故事。
可是,这篇童话被无数人读了又读后,至今还是没有人领悟到安徒生原文中那句至理名言:“只要你曾经在一只天鹅蛋里待过,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更没有人深刻领悟到他在文中要告诉我们的:那种百折不挠至死不渝地向高贵理想追求的志向;这一些不都是在暗示我们写作的至情之理吗?写作作为人的一种“软”性实力,本就是深深隐藏在你我的身体与精神里,是我们人类存在的本质。由于我们长期的废弃不用,从而在“用进废退”的进化论中逐渐丧失了其敏锐性,变得日益钝化。如今,人们尤其是当代中小学生及成年人在传统写作教学的错误指导与引领下,使人心灵荒日益芜进而精神颓废,肆意拼凑的写作之有文无心或内容紊乱之现状,如今的学生们在写作中普遍呈现的畏惧心理和萎靡不振的这些怪而乱世相,便是这样的写作教学遗留下来的祸害或遗毒,这是极其可悲可叹的。正如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曾说的:“误用光阴比虚掷光阴损失更大,教育错了的儿童比未受教育的儿童离智慧更远。”今天,很多中小学生与成年人就是在如此教育背景下被“教育错了当代儿童”。当然,这个教育,既有家庭教育,也有学校教育,甚至也少不了社会教育。这多方面教育就写作方面的口耳相传,以及所谓的经验指导上的谬误,或多或少造成了当今写作中畏难或躺平摆烂现状的根源。从而,使写作本就作为一种“软”性精神创作活动的隐而未显的特质更显得难上加难了。
然而,任何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写作的“软”与“硬”也是如此。写作之“软”在于它是以一种语言文字为媒介以精神思维为内核的创作,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有形之无形的存在,它是一种虚有的隐性形式存在于写作活动中。正如潘新和教授在《语文:表现与存在》中说:“写作取决于主体建构。光有强烈的写作欲、表现欲、自我实现欲是不够的,言语主体精神世界的丰富是基础。心灵贫乏,精神枯槁,写作就成了无米之炊、无源之水,再想写,有再好的写作技能,也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文章。”而要让写作之“软”与“硬”进行相互转化生成,或者说使写作之虚有变成实在之有,那就必须不断加强写作者的“主体建构”,尤其是写作者的“精神世界的丰富”建构,这也是后面要说的写作之“实”与“力”的根源。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写作之“软”即心灵与精神的丰厚,是写作之“实”即语言文采之斐然与隽永和思想之刚强与柔美,和“力”之感染与震撼等二者强大的根源,没有这个“软”性的丰富与厚实,写作之“实”与“力”就如无本之末、无源之水。
说到写作之“软”自然也很多人会想到其中精神活动中重要的一个词,那就是写作灵感。这也是写作“软”中关键之一。其实,灵感的关键在“感”不在“灵”,正如我们很多人写作说的没有灵感怎么写作?其实,一个人真正要变得“灵”动相对比较难,但“感”是无处不在的。正如台湾散文大家老一辈人王鼎钧在《灵感》的“前言”所说:“对于年轻一代的文学人口,它又可以是灵感标本的展览,热爱写作的朋友无须觉得灵感神秘,无须慨叹灵感难得,同类生同类。”对于王老的这句话,简单理解为,对于一个心灵与精神丰厚的人而言,他的知识与阅历,时时处处是他敏锐“感”受世界人事浮沉、世相深隐细密的探索器,灵感自然无时无处不有不在,这样以来,写作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从而也无须像我们很多普通人写作时,要搔头至“白头搔更短”咬笔到“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境地般等灵感来才可以写。说到底,写作之“软”性也好,灵感也罢,都是人的精神底色,是一个人写作中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精神力,而且,这种精神力是不受任何外在条件限制的“灵感妙药”。但它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天生具备的,而是一种后天储备和牧养滋润起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需要在平时的多读、勤思、妙悟当中积累得来的,更需要在大量阅读后继以不断勤奋练笔、精思细取修改、锐意进取的笔耕不辍中追求而至的。因此化用一句“写作一分钟,平时十年功”是不为过的,平时的读大量阅读优秀古今中外的名篇佳作,往日的写十年如一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毅去写哪怕是写出一堆“垃圾般的文字”,也无怨无悔一往如前百折不挠地初心不易地坚持写。
其实,在王老的这本《灵感》中,写的内容也正如他在前言中说的:“这是一卷闲适小品。”所写皆是“卑之无甚高论”,然而,只要“热爱”,自会“无须慨叹灵感难得,同类生同类”一样。简单说,灵感就是心灵的感应,丰厚的心灵与饱满的精神的人,自会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审慎的精神力,灵感自来。随便引用几句:“大兵可以在炮声中熟睡,机关枪却把他惊醒了。”“我的秘诀是:等。花不开,你等它开;鸟不叫,你等它叫。只要你肯等,理想的情况自然会自然出现。”“我的心是磁石,你的心是一块铁。我的心是磁石,你的心是一块很大的铁。”“移山不难,难的是放在哪里。”“人有人性,物有物性,黄莺虽老,歌声、叫声却永远是娇嫩的。”“君子动手——实干硬干。小人动口,光说不练。”“海潮虽然努力,不能登上山岸。”从中你感受到了写作“灵感”何为了吗?然而,确确实实,也真真切切,灵感就在每一句朴实无华的语句里。
写作之“软”是其根,而写作之“实”与“力”是枝叶与花朵。
写作之“实”即物质形式的实在实有。即指写作者写前的知识与能力上的客观存在,也指写作后作品内容与力量之物质实有。我们常说,在写作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中的写作之“米”就是一切构成写作能力上不可或缺的知识储备与运行能力。关于写作之“实”的知识储备,主要要靠写作主体通五官——视觉(看)、听觉(听)、嗅觉(闻)、味觉(尝)、触觉(摸)对内外两个不同的主客观世界的感知。这是美学家宗白华指的人的内部生活与外部生活两种生活,也是我们所说的直接经验——阅历,除此之外就是间接经验,通过阅读获得。阅读获取硬性知识储备、软性能力如语用语感、写作技能滋养等。人类直接性经验虽然很重要,但是,人类一生时间的有限性而知识与技能的无穷,人类所受时空的局限,注定了我们获取知识与能力实际上大都靠阅读等间接性经验来进行的。
因此,要想真正学好写作这种“软实力”技能,要夯实这个写作之“实”,尤其要通过多读人类古今中外各类优秀的文化遗产来落实。而非直接看那些“满分类作文”企图一步到位,以及社会上那些铺天盖地的“作文速成班”之类的快速既成,这些急功近利的做法,不过是妄想而又费力不讨好罢了。几千年前的唐代作文大家韩愈在《答李翊书》就说过了:“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古代立言的人的境界,那就不要希望它能够很快实现,不要被势利所引诱,要像培养树木的根而等待它的果实,像给灯加油而等它放出光芒。根长得旺盛果实就能预期成熟,灯油充足灯光就明亮。)唯有平心静气慢工细活慢步小走地磨砺,“欲速则不达。”“惟惨淡经营可达之”唯有在大量阅读与勤奋练笔的日常润物无心里可达成。多读常写方可以“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无独有偶,宋代欧阳修也在《论作文》曾在回答如何写好作文时说:“无它术,惟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篇出,即求过人,如此少有至者。”这里,身为“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也明白无误地指出,写好文章唯有“自工”(自己勤写追求)可实现,除此别“无它术”。在当今凡事追求“唯快不破”节奏的快餐文化背景下,写作这种精神思维精细化慢熬苦耕的劳作,确实有点生不逢时之虞,然而,即便如此,还必须得逆势而为,方可以像鲲鹏乘风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否则就只能如过江之鲫跟风顺势而徒劳无功。
为何?因为,写作作为一种技能,尤其是“软”特性即精神与思维的技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确实以虚有的形式之一种“实”力存在于人的身体与精神之中。作为写作者自身即学习者而言,唯有在不断且大量的优质人类文化中“采得百花成蜜后”地吸取各类知识与技能后,方能让自我在写作上的这个“实”真正华而有实。多读勤写才能储备写作者知识与能力,从而把写作之“软”这种精神与思维之“虚”真真切切地转化为物质之“实”。因为只有不断地读,多读勤思,才能从优秀的文化作品中汲取自己真正需要的写作营养,是自我的写作综合能力得以牧养与滋润,从而得到写作者身心与能力的滋养与化用;不断地写作,常思勤写,才能像欧阳修所说“疵病不必待人指摘,多作自能见之。”(文章缺点不需要别人指出,只要写多了,自己就能发现。)而作为教师即指导者而言,就只能用梳导、启发、牵引的精神性行为来表扬与鼓励,除此也别“无它术”。也许有人会指责语文老师的无为:不对学生写作技能的指导。其实,非也。我的意思是,即便老师的何种写作指导,都必须经写作学习者的主观心灵、精神、思维的努力内化而外显为写作能力,否则对于学生皆为虚有。这一点,在多年的写作指导课上曾努力实践过了,但对学生的实际写作的帮助与提高似乎可有可无,此皆为明证。
其实,关于写作技能这个“实”。还与“信”有关,这个“信”可以理解为“相信”、“信任”、“信念”、“信仰”皆可。而且,对于写作者而言“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你才会写,愿意写,才会为之付出努力,才会在努力过后暂时成绩不佳依然会初心不改去寻求提升与改变的可能,才会即便“写作虐我千万遍,我对写作如初恋”般地历经万难仍矢志不移去写。由此,我认为,这不仅是相关而是一个不可或缺且至关重要的因素。这和写作技能的本身特质有关,也与写作技能的取得和相对成熟的历练是紧密不可分的。写作之“软”的精神活跃性、非固定有形性的、思维的瞬息万变之形态、信息捕捉的可能性等等的精神艰辛,本就是写作之苦之难的本质,无论何时何地何种人都丝毫不变的,非经历人的刻苦努力的读与写的训练与磨砺不可,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即便“筚路蓝缕”,也需“斩棘前行”方可达成。
关于写作之“力”,也可以作多种解读,既包括写作前的精神力、思维力、思考力甚至也包括一切克服写作过程所遇困难之努力,又包括写作后作品散发出来的思想力、感染力、震撼力、影响力等,具体而言,用潘新和教授曾说:“知、情、意三者中,重心是‘思想’素养培育,思想力与思维方式的培养是重中之重。思想力构成要素:感受力、推理力、判断力、质疑力、思辨力、反思力、批判力、创造力、建构力等,不可或缺。思想力是立言者的核心竞争力。”以及他进一步深入指出的“写作行为的高标是写作智慧,低标是写作技能。光靠写作技能是不够的。写作智慧与写作技能二者的差距,主要便是写作领悟力、想象力、创造力水平的差距。如果说这‘三力’间什么事最重要、最基本的,那就是‘想象力’。没有想象力,就没有洞透的领悟力与神奇的创造力”。这些“力”无论写作前后,形式上看,都无疑是属于写作之“软”的一种,然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并非不存在,而是以虚有之形式的“实”存在写作者能力中和作品内容里的。且一切在写作中存在的心理与行为畏难之为,都是写作者在这些真而实的“力”中的缺失或不完整而导致的。而解决这些内外在恐惧之身心之为的根本也就在多读勤写中了。其实,写作之千难万险集于一身,都在于“软”性之精神与思维的培育与耕植之中,否则,一切都是空对空。
因此,写作之“力”与“软”和“实”并非单一存在,三者是相互独立但并不彼此孤立可以脱离出来的一个整体,是三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融合难分难解的。也可以理解为三者既相辅相成,同兴衰共荣辱,唇亡齿寒;但三者之间,又有轻重主次之分,写作之“软”如木之本水之源,是“实”与“力”的展现与存储的根本;而写作之“实”与“力”似木之花水之浪,必须依托“软”来丰厚与夯实。因此,三者并非此消彼长之零和博弈,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水涨船高。
成就写作之“软实力”,在乎读写结合之唯真不破,更在乎坚持初心之天长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