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儿子近日热衷于学习唱歌,每天都要打开电视机观看儿歌节目。他最喜欢的一首,就是一群穿着红色唐装的猴子集体唱的《恭喜恭喜》。
每当奏起这歌的时候,他就会学着那帮猴子双手抱拳胸前做出祝福的动作,并跟唱他最擅长的那句“恭喜恭喜你”。
从他的这份喜悦中,那份曾经远去的新年情怀,仿佛重新回归到我的心坎里。
以前过年的时候,这首歌也是常听的贺年歌曲之一。虽然奶奶听不懂国语,但也会听它,更能听懂“恭喜恭喜你”这一句歌词,教我们做祝福的手势。
除了贺年歌曲,更有必备的贺年食品——我们自己制作的油角和煎堆。这两款食品,都是油炸成金黄色的,象征着富贵财气:油角的外形像钱包,寓意新年钱包满满,生活美满;而煎堆则有“煎堆碌碌,金银满屋”的意思。
每逢寒假临近过年的时候,奶奶就会发起做油角煎堆的号召,几位姑姑就会来到我们家,围坐在饭桌上,分别布置流水作业:备馅料,和面粉,揉面团,擀面皮,印面模,包角子,裹煎堆,炸成品,这一系列的手工活,在祥和的欢声笑语中一气呵成。
身为孩子的我,自然会热衷参与其中,虽然手艺不如技艺娴熟的姑姑们,但乐趣自然是难得的。刚学做的时候,我只配当擀面皮的活儿。南方人少吃面食,家里没有常备擀面棒,于是常用光滑的汽水玻璃瓶来代替。不过,玻璃瓶遇上掺了花生油的面团,拿起来的手感就更滑了,就是这个缘故,我曾不慎把一个瓶子滑落到地上摔碎了。
奶奶笑着说:“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大家都开怀大笑,化解了我做错事的尴尬。奶奶再拿出一个玻璃瓶给我,鼓励我做事更加仔细。
等我渐渐长大些,奶奶就教我包角子。做这个的难点,在于把圆形的面皮包上馅料以后包裹封口时揉捏而成的花边。奶奶那双长着粗茧的巧手,可以捏制出美观精致的花边,而且动作干净利落。我做一只角子的时间里,她可以做好三四只了。
在炸油角的时候,最后漂浮在滚油面,开着口的那些,基本都是我做的,因为技艺不精,封口的时候没有把面皮捏牢。奶奶就笑着说,我的做法很讨喜,钱包里的钱都满溢了。
油角和煎堆都做好之后,我会迫不及待地趁热尝尝:咬开松脆的油角外皮,里边有浓香的花生、芝麻和砂糖,在牙间磨出细碎的香甜;像切橙子一样剖开金黄色的煎堆皮,再选一瓣放在嘴里,外皮的柔韧和馅里糖浆爆米花融化的甜蜜,在舌间流连。奶奶看到我猴急的模样,忍不住提醒我:“小心烫嘴啊,晾一会再吃,不上火。”
那时候,大家都会在年前备好这些贺年食品,跟邻居和亲戚互相分享;各自选用的面皮、馅料以及做法都不完全相同,所以不同家庭做出来的,都会各有独特的风味。在过年之际,左邻右里或是近亲远戚也会相约同坐,泡茶品尝,边尝边猜是谁家做的,猜对猜错都有不同的奖罚,借此机会,配上雪白甜润的糖莲子和糖莲藕,彼此互诉新年愿望,祈祷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即使不在过年,只要稍作回想,那松脆可口的油角和柔韧融蜜的煎堆,温馨而熟悉的味道,似乎就能在舌齿之间重现流淌;共叙时亲友间关怀与衷热的话语,也能温暖地润泽心田。
然而,这一切都已成往昔。
如今,奶奶已经远去,姑姑们也各自忙顾家中要务,那些曾经的邻居已经陆续搬离原址,我也不再住在那个空留童梦的旧地。
那股难忘的味道,仿佛伴随着爆竹烟花的浓烟,只能隐约地留在朦胧的回忆里。
这些年,我们几乎没有再亲手制作过油角和煎堆,即使想要,在市场就能轻易买到;过年时,酒家里琳琅满目的佳肴点心足以饱腹,再也不必在家里备些什么贺年食品;邻居们都自顾自乐,偶尔一条微信消息就可以表述清楚,不必再登门亲访;或许我们再也不会稀罕谁愿意为自己奉上一盘亲手烧煮的饭菜,因为那总不比花钱请大厨烹制的菜肴更美味。
我们都不愁衣食了,生活也方便快捷了,只是总有一些味道,如今再也尝不到了。
我们的钱包也许比以前更满了,可是,内心是否也随之更满了呢?我们都祈求新年大财大利,可是,有没有觉得平安健康更加重要呢?我们手里拿着更多的钱交给父母了,可是,有没有感到渐久的岁月和忙碌的节奏,正不知不觉地拉开我们的距离?
我正陷入沉思,视野一片模糊。突然,儿子冲进我怀里,双手抱拳,笑着对我唱:“恭喜恭喜你!”
我擦擦眼角,轻声问他:“你恭喜我什么?”
问题出乎他意料,他歪歪脑袋,眨眨眼睛,对我说:“爸爸上班,赚钱买玩具。”
我破口大笑,点点头,有工作能赚钱,恭喜发财呗!
我抱起他,认真对他说:“爸爸教你做油角,好不好?”
“好!”他笑着回答,双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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