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外婆每天都像赶春运一样,四点半,就得骑着那辆老破自行车动身出发,才能买到最新鲜的食材的脏、乱、差的超大型菜市场以及周围遍布的裙带产业,是我对南门坛上的最初印象。非常恶劣的印象。
但在中国不都是这样吗?一座城市,那些只有老人才能说准地名的地方,才有这个地方最地道的美味。三心爆鱼,兄弟糖藕,一线天小馄饨,得意楼,排条……数都数不过来。其他地方的同种小吃,用当地话来说,没吃头的。养刁的胃口,也是“由奢入俭难”啊。
一年春节,父亲兴致勃勃地要在家烧顿肉,开着小电瓶,颠颠地载着我去往南门坛上,到了却也只能把车停在外面,很明显,他的车技还不足以在南门坛上穿梭自如,外加还得带着我不是。既是春节,坛上的人更是比往常多了几倍,以当时我的身高只能看出晃来晃去的人腿密密麻麻的。费了好久,终于走进了菜市场,鱼类的腥臭扑面而来,地上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黏着鞋,我本能地想往外跑,被父亲一把拉住,“别乱跑。”继续把我往里面带,我的肉脸一遍一遍地被汹涌而来的人腿碾过。从那以后的很长时间,我再没有去过南门坛上,回想起那段经历,只能恶狠狠地咬着父亲刚带回来的还热乎着的排条,反正不吃白不吃。
说实话,跟着父亲出去玩,总是被恐惧的感觉所笼罩着。父亲热爱探索未对外开放的在建地方,总诓骗我说吃完饭带我出去散步,结果散到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我走得太累了想回家,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灰溜溜地等我的父亲把这个新地方给逛舒服了,有几次我发现,我拽着他衣角强迫他走慢点的时候,父亲的眼里总有得意的光闪过。后来,父亲发现我不上当了,改变了战略,自己先把新地方摸透了才提出要带我去玩;后来,他默默买了辆自行车,和隔部楼梯的叔叔结伴骑行;后来,我上大学了,发现再也没有探索新地方的兴趣了,因为没有那个让我拽衣角的父亲了。
又一年春节,不过这次寒假余额不足。终于赶完作业,在QQ同学群里一呼,找了三个饭搭子约了顿火锅,吃完饭觉得时间尚早,讨论起去哪玩,南门坛上被我从记忆的角落里扫了出来,提出建议,饭搭子们一拍即合,乘上公交,不多时,南门坛上到了。
许是时间比较尴尬外加正值南门坛上的改建,坛上意外的冷清。在冬天特有的阳光里,小时脏乱差的印象像是昨日的日历被倏地撕去,南门坛上像是病人一样的苍白。
摊子随意摆在路边的或者挑着担子的小贩,寻不到来处的讨价还价声,所有让南门坛上生机勃勃的东西都被改建抹去了,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出了破败,有了老城区的模样。我按着记忆快步走向卖菜的地方,不想让“新南门坛上”的形象盖过那个闹哄哄臭烘烘,却最扎眼的菜市场,没有陷进“千城一面”旋涡的南门坛上。
几个年轻人逛菜市场总是要受到注目礼的,受不了菜贩的灼热目光,只得溜出来买藕吃。买了半段糖藕,拎了半路,也没找到地方吃,看来看去就近的也只有河边老阿姨打太极场地前的小条凳了。然后,我们坐在条凳上,屁股下垫着逛街时收到的广告纸,在冰冷的北风里,一边吃着早没了热气的藕,一边瑟瑟发抖,不出意外的又受到了注目礼,我们一个个的却也笑得没心没肺,还煞有介事的品评起眼前绿幽幽的河水,冒出春意的柳枝,不一会儿,话题就扯得没边了。因为装备简陋,只得用手抓着切好的藕吃,吃完想找洗手的地方,找来找去,也没合适的,正准备带着甜蜜蜜的手回家再洗时,矮木上未融的积雪闯入视线,灵机一动,抓起一把,搓了搓,手立马干净了,然后瑟瑟发抖地把手贴在饭搭子的脖子上,又是一场战争号角的吹响。真的,难以想象,几个要高考的人,在马路旁边玩的像个孩子。寒风中河边的糖藕,用雪洗过的手,竟成为高中仅剩的寒假的最后印象。
南门坛上,对于我们这代孩子总是有不同意义的。最近听说南门坛上改建好了,什么时候约上三五好友,或者带着我热爱烧饭的父亲,再逛一次,定又是一番风景,即使不是我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