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W这个朋友,是个故人。
到底是谁,知道我案底的都知道他是谁。
当年太年轻,大学校园里的一切,再幼稚轻狂,现在想来也都是美好纯净温暖的。
老W和我有两个共同的朋友,常常一起坐而论道。混过几次,居然相谈甚欢。
然后我们迅速的把友情升华为感情,因为太臭味相投了——对他来说,没有几个女生可以和他聊一整天金庸,并且越聊眼睛越放光。对我来说,没有几个男生能让我不停的乐不可支,并且当年我表面乖巧,其实内心狂得不行,总对一般的段子嗤之以鼻。
但感情再难以升华为爱情——因为我们太象死党了。就这么止步了,又像哥们又像兄妹又像同谋,就是不大像情侣。
这么没心没肺的混着,混得开心无比。尽管他总说: 他还是深爱过的——但我总是借此嘲笑得他语无伦次。
幸好毕业了,否则这无法命名的感情,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我了解自己的自私和幼稚,善于回避问题,只图开心。
最终,我跟他像两个小侠,洒脱告别,相忘于江湖。
他天性就是温厚的,我庆幸遇到他。在我还并不真正懂得爱情的时候,他委屈自己扮演了一个角色复杂且任务繁重的伙伴——陪伴我,影响我,纠正我,爱护我,让我顺畅整齐的度过自己的那一段青春。
我对他除了欣赏,还有感谢。
他对于我的宽容,我内心清晰,也牢牢记得,越久越是如此。
后来,后来,我们长久的失去了联络。
真正的失去联络,毫无音讯。
并且只往前看,不怀念。
失去联系大约有十年吧。他竟能在异地贴吧的角落里看到了我匿名的帖子,觉得深像我的狗屎味。然后试探的留言——就这样,我又捡回了一个珍贵的朋友。
像当初没有原因的失去联系,我们居然又没有原因的偶遇碰面了,居然。
当我在另一个城市的必胜客餐厅,看到他的一瞬,十年的时间好像并不存在。
出乎意料。
没有尴尬,客套,伪饰,或者暧昧。
我仍然本能地用最初的方式调侃他,他的回应方式也仍然是老一套,仍然让我乐不可支。他真的被岁月变成了我的一个故人,只有故人才如此不设防。
我让女儿叫他“舅舅”。
他看着女儿,满眼亲人般的喜爱,说长得真是活像我。
我们聊了一中午,聊了很多很久,感觉一如当年:温暖,快乐,臭味相投。
还好,都成长了。
而且都还长得不错,逐渐宽厚,方向正确,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扎实有料。
他是我曾经也唯一长久认为的货真价实的文艺青年。当然,近年来“文艺青年”这个词儿被玩坏了,容易让人觉得轻飘、不踏实、没责任心……可是我始终觉得,文艺是多美好的东西,文字、音乐、各种艺术、各种美……文艺青年,其实是最能从俗世生活中提炼美感的人群。
他热爱音乐,告诉过我他的梦想,是开一家卖唱片的小店,卖那种稀少的最棒的唱片。
他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画画,热爱写信。那时候收了不少他的信,干干净净的好看有趣。我们那一群一致认为,他的信就像一个礼物。
我一度以为,他会从一个内心倨傲的艺术青年,渐渐成长为一个温和圆熟的商业文青。但十年后,他混迹仕途,渐渐发达,成了一个极其隐形的老文青,居然还颇舒坦。
我说,真不知是该为你欣慰还是该为你惋惜。他大笑。
轻松愉快的一顿饭后,在回家路上,收到他的信息:“见到老党,你一定飞奔到他怀里,含泪道:果然选你选对了。”我绝倒。
回家后将这条短信呈给老党看,老党叹服的点头:此人确实和你是一个道上的。
后来曾经嘻嘻哈哈没事找事的问过他一个变态的问题:“如果我和老党都遭遇了不测,你作为一个有点钱的娘舅,怎么也得帮我把孩子抚养大吧?”
他的回答让我愣住:“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尽力在孩子人生的关键时刻,指导她正确的方向。”
我正待感动回复,他又话锋急转:“我这样一个猥琐男,已经硬生生被你逼成了闺蜜,恨。”顿时我趴了。
他温和,善良,聪明,有趣,我可以和很多人分享他带来的快乐。能够重新有这么个朋友,也应该是命运的一个礼物。
老W,你是个很奇怪的故人。只有你,能让老朋友这样轻松淡然的联络着,能让老党和女儿都觉得,有你没啥,甚至挺好。
在人生的很多个瞬间,我是幸福的。
因为有你们,有他们,和她们。
而我一路,被爱着。
老党向来欣赏性情中人。他已经特批,可以纯洁的怀念一下。
于是我胡乱写下了以上几句话,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生命那么多笑声。
祝你安乐。
(此文写于几年前,婚姻关系仍在之时。后来与老党和平分手,还遭到老W的批评教育:“唉,你说说你,又一个好男人被你转换成兄弟了,佩服……往后一个人,对自己好点。有事说话。”)
生命中出现的妙人儿太多,包括闺蜜、老朋友、新知交、合作伙伴、偶遇的老太太……甚至孩子她爸。
打算着笔《怀念故人》系列。
逝者如斯夫。
很多怀念充满笑声和暖意,并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