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他们的名字》 - 闭环强迫症患者

“走过这片沙丘应该就是那峡谷了。” 崔斯坦看着远方，自言自语说道。

“我总觉得今天会……”

“这路我走了一万多遍了，都快背下来了。” 崔斯坦很不屑地打断我。他的目光里透着自信，让人无法去怀疑。

“还是做点准备吧。” 我把手探向腰间，那把匕首已经稳稳地别在腰带上面。这个时候，突然怀中有一个异物碰了我的软肋一下。我把手伸进怀中，居然摸到了那根警棍。

“好奇怪，前两天没有的？” 我把那警棍拿出来，自言自语着。

“你还有一件武器？” 他诧异地看着我。

“前几天没有的。而且我第一次遇险还去拿过，都没有出现。这个时候出现会不会预示着今天会更危险？既然有了，借你防身吧？” 我把警棍递给了崔斯坦。

“好，我听你的。” 他接过警棍，一把甩出，挥舞了两下，还挺像回事儿。

“你还会这个？”

“你会的我都会。别看那湖在后面，我们能找到一条船渡过去，我其实不是很担心。但是在那峡谷里……”

“都说过了，我听你的，你也听我的。”

“好好好，今天完全听你的，你是头儿。” 崔斯坦看着我，非常不耐烦地说。

“既然说听我的，那我们上路吧……呸！呸！呸！我们出发吧。”

“至少还会有一个安全屋，在峡谷后面……” 崔斯坦说着。

“你看我们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这个安全屋还没有消失。它会不会就不动了？” 我打断他问道。

“哪儿那么多的变数？走吧。” 说完，他迈开大步向沙丘的顶端走去。

一路无话，我们又走了两个小时，爬到了这个沙丘的顶端。回头一看，安全屋还是消失了，划出了同样的一条暗线，飘向了大概20公里以外的地方。

“那距离有20公里吧。” 我随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从人间来的，还受过训练，对距离当然有概念。差不多有20公里，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我说道。

“好奇怪。” 崔斯坦嘟囔着，指着沙丘下面的一片黑糊糊的地方，是一片雾区。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啊。”

“这里本应该是片景色很壮观的平原，很美。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雾区。”

“我发现你很经验主义啊，没见过可不等于不存在。做点准备没错的。” 我边说，边稳了稳戴在腰际匕首。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灵魂？” 看见我检查武器，他也看着手中的警棍，自言自语道。

“别想了，我就是个特殊的灵魂，说不定我能把你从这儿带出去。”

“切！还想把我从这儿带出去。我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送了一万多人，没有人能把我带出去。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怎么把我带出去。你凭什么做到？”

“咱们走着瞧，事情总会有变化。没有人会命中注定没完没了去做一件事情。总会有那么一把钥匙开启的命运改变之门。相信我。”

“好好好，我相信你。咱们现在就下去吧，你看这沙子倒是不错，原来玩儿过滑沙么？”

“没玩儿过……”

“那我带你玩儿一把。” 他没等我说完，把手往我后背上使劲推了一下。

由于没有防备，我向前一个趔趄摔倒，然后顺着沙丘滚了下去。这个沙丘很高，上来一侧估计有几千米，滑下这边也有几百米。不知道滚了多久，我已经摔得浑身酸疼，满嘴满头都是沙子。到了底下，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彻底起不来了，感觉全身的关节都脱臼了一样，而那家伙正坐在旁边捂着嘴笑。

“你可真是不会玩，这个要坐着滑。” 他讥笑道。

“……呸！我还没准备好就被你推下来了，怎么坐？没摔死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我发现你这个人真够坏的，蔫坏的那种。” 我躺了半晌，慢慢爬起来，把口中的沙子啐了他一身。

“哈哈，终于有人看出我是个坏人了……” 崔斯坦露出了邪魅的笑容，这笑容不禁让我打了个冷颤，甚至有点害怕看到。这个笑容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钟，马上转成了疑惑的神色。他站起身，张大了嘴，呆在了那里。

在我们面前，是一片浓密的黑雾，完全看不见里面有什么。那浓雾一望无际，看起来面积有几十平方公里，厚度也有几百米。在我们的身后、身前的两侧，从浓雾里伸出了一连串的山峰和沙丘，就好像一个天然形成的走廊，把我们引向远方。有的山峰上面零星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树木，就像是一个个魔鬼的利爪，正在向天空索取着日月的精华。在我们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有一个灰色的突起，看起来像是一座房子。

“这是……” 崔斯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前走去。

“怎么了？” 我跟上了他的脚步。

在往前走了几百步之后，我们来到了那个突起的位置，是一个破旧的仓库。

“这恐怕不是个安全屋。” 我说道，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没住过这么破的仓库。

“来帮个忙。” 他说道，没有接我的话茬，然后走向了仓库的大门。

“哗啦啦！” 我们合力打开了仓库的门，里面出现了一只船，停在一个拖车上面。在仓库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大门。他看到那只船，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呆怔在那里。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我不解地追问道。

“我们居然先到了湖口。而且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船。原来都是很破的独木舟，可是这次居然是一只舢板。” 他自言自语一样地回答道，边说边绕着小船转圈。

“怎么样才能让他入水呢？” 崔斯坦围着拖车转了两圈，挠着头自言自语道。

“这都不懂。把这个拖车弄到水里就好了。” 我打开了房子另一侧的大门，门前正有一条坡路直通水边。我看向拖车的下方，车轮被两块木头挡着，木头中间还有一条绳子相连。

“住手！你要干什么？” 我正要伸手过去拉那绳子，他突然一声断喝，叫住了我。

“拿掉木头，这样就可以把拖车推到水里。你看这船是放在拖车上的，没有捆绑。拖车入水之后船自动就会浮起来……” 我向他解释，却被吓得缩回了手，不敢再去碰那绳子。

“这些我知道，可是这里我完全不认识。还有，这拖车本来就在坡上，你拿掉木头就会自动冲进水里……”

“那不就更省事了么？我们到时后直接爬进去……”

“那样我们就要涉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这水不干净。” 我回答道。

“不，能，让，你，冒，险。” 他虎目圆睁，死盯着我的眼睛，把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地说了出来。

我没有与他继续争辩，抿了抿嘴，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爬上了小船。崔斯坦则爬上了拖车，一只手抓住船舷，另一只手拉动了绳子。两块木头被同时从轮胎下面抽出，拖车开始飞速冲向雾区。

“砰！”得一声，疾驰的拖车被路上的石头颠起，崔斯坦失去平衡，抓着船舷的那只手打滑松开了。

他只好抱住拖车的大梁，不让自己掉下去。我们都没有看清，这坡道是越来越陡的，而且崎岖不平，导致拖车刚滑行了几米就开始急剧加速，同时开始剧烈颠簸。在翻过了一个缓坡之后，前面是一条几百米长的陡坡，直通那黑雾的底部。

“快上来！” 眼看着拖车颠簸得越来越猛烈，我拿起船桨，伸向崔斯坦。

他也把手伸向我，可是颠簸的车身使得我们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更无法够到对方。眨眼间，拖车已经冲到了谷底。这时，崔斯坦不再用力来够那船桨，而是转头看向了前进的方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我可能帮不了你了！无论如何，你要记住，进安全屋，不要等我，不要逞强。你答应过我的……” 他继续看着前方，向我喊道。

我很不解，也转头看向前方。前面的路突然消失了，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峭壁。原来这坡道是一个干枯的河床，坡道的尽头，曾经是一个瀑布。飞速滑行的拖车最终失去控制，冲出了断头路，飞了起来。小船在空中跟拖车分离，飞向了那黑得像沥青一样的水面。

“噗通！” 我飞出了小船，掉到了水里。又腥又苦的湖水借机顺着我的口腔、鼻腔窜进我的胸腔和腹腔。那湖水黏糊糊的，带着一股难忍的烧灼感，侵袭着我的内脏。

我挣扎着从水中钻出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小船和那峭壁。好在峭壁并不高，小船并没有损坏，还漂在水上。我游向小船，却感觉有无数之手在往水下拉我。黑色粘稠的湖水带着寒气侵袭着我全身的肌肉和关节，带来了一阵阵刺痛。我最后还是游到了小船旁边，并挣扎着爬了上去。

“哇！” 我的视线突然一闪，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带来了一阵眩晕和恶心，吐出的却是冰凉暗红色的血，而不是湖水。我定了定神，开始扫视四周，而崔斯坦和拖车则不见了踪影，船桨也脱手不见了。

“崔斯坦！……崔斯坦！……” 我看向水中，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一连喊了五六分钟，可是除了我自己的声音在水面回荡，却没有他的声音。

“对不起……” 一阵呕吐和呼喊耗尽了我的能量，我身子一软，瘫坐在小船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阵寒风吹过，小船开始随风漂入那团无边的黑雾。忽然间，周围除了小船的尖端什么都看不见了。而周围却只是黑雾，并没有那种黑影。这黑雾遮住了周围所有的阳光，吸收了空气中所有的热量。

由于刚刚落水，全身已经湿透，加上水面上的刚刚升起的寒气，一股寒意就像一支支钢针刺痛着我全身的肌肉和关节。这寒意也使腹中的绞痛更加剧烈，一阵阵冰凉的液体开始往嘴里窜。我用双臂环抱住双腿靠在小船的舷上，开始全身颤抖。而且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手开始，我的血管开始变黑，已经延伸到小臂。

“你们不是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还说要带我回家……要带我去钓鱼……去济州岛盖房子……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我喃喃自语，泪腺再次失控，两行冰凉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躺了下来。眼泪流过的地方，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而眼泪刚滴到衣服上，就结成冰珠，冻结在身上。

无所谓了，就到这里吧，不用继续走下去了。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的，女儿就不来给你们当电灯泡儿了。我已经没有了观察的力气，只是歪在船舷上，把头埋在两膝中间，任凭自己和这小船被那寒风摆布……

“尹智友……尹智友……”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名字突然窜到耳朵里，不停地回荡。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小船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环顾四周，周围漆黑一片，无数个黑影正在绕着小船盘旋，黑影里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我。小船还在随风缓缓地向前飘动。

我的双手已经麻木，双手和胳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色。而身体里，好像有东西在乱窜，搅动着我的内脏，一阵阵绞痛不断地从腹腔传出。

“等不及了……” 其中一个黑影嘟囔了一句，然后冲向我。我再次被击倒，身体里又多了一个东西在乱窜。

“你们来吧，我是你们的了。” 我嘟囔着，不再反抗，只是躺在船上，任凭那些东西在身体里乱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西在我的腰间开始震动，发热。我把手探过去，摸到的是那把匕首。那匕首很热，拿在手里却驱散了手里的寒气，非常舒适。我把匕首拿到眼前，用已经模糊的视线看着。不到二十厘米长的匕首正在发出微弱的光，不像上次那么刺眼，还有些摇曳，就好像随时会熄灭一样，但是仍然很温暖。而匕首那点微光照亮的皮肤则恢复了原有的颜色。把匕首拿开，则又变成灰色。

“不可以放弃……我不会死……我保证……” 我正看着匕首出神，崔斯坦说过的话突然在我的脑中闪过。

对！他不会死的！可能现在正在某个地方跟那些魔鬼纠缠。我要是现在放弃他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死了他是可以化险为夷，但是会更加负罪，更加难受。他送了一万多个灵魂，肯定有很多失败的，不能让他更难受了，从我这里绝不可以。

“你们这些魔鬼，来啊！” 我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使劲儿瞪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这时候，手中的匕首变得更亮了，光线也不再摇曳。而拿着匕首的手则完全恢复了肤色。

那匕首发出的光芒，驱散了本来要冲向我的黑影。与此同时，我的左手开始发热，并不是整个手掌，而是有一条线在掌心发热。

我伸出左手，亮出掌心，看到左手那条伤疤也在发出微弱的光。我用匕首沿着那道伤疤割开，黑色的血开始从那伤口中慢慢流出，伴随着是我不断上升的体温和逐渐变清晰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流出的黑血逐渐变红，随着一滴滴黑血，一个个黑影咆哮着窜出，然后化作一团团黑雾消失不见。而在匕首的照耀下，那个伤口迅速合拢，虽然没有愈合，却不再流血，我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