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如影随形,将余生奉陪到底

     “淅沥淅沥…滴滴~”较昏暗的洗手间里她正就着晨光洗漱着,刷牙、打泡、洗脸,一步步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她身形忽而顿住,微微凑近水龙头吸了几鼻子“往后余生,都不会忘却的味道”失神地呢喃了一句。

     初秋已过,慢慢步入深秋了,不再是微凉,而是凉凉。缘分的是她名字就是“已凉”都是带着那个南方小村庄深秋特有的凉意。已凉出生在南方较偏远的小村庄,那里有着播种农忙的春天、阳光炙热的夏天、备受期待的秋天、干冻阴冷的冬天,这就是那里村民对于一年四季的感受。而对于已凉,其他三季都是那么麻木的过着,唯独秋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小时候喜欢的秋天竟然开始惧怕了。

      尽管处于21世纪但是偏离城镇的小村庄还是依旧的落后,土制砖块的房屋、深色系的劳作服、铁制的耕田工具、人工收割水稻。村庄里的一切都是灰土土的样子,仿佛没有经过改革开放,这也就意味着穷。因为穷,所以格外的得把书读好。这种想法大约是从城镇那个芥子世界传来的吧,就像是一个定理,由小镇上的人民教师代为流传。这就有了“一年四季在于春,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同学们都应该珍惜,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就可以摆脱贫穷,走出你们所在的小村庄了”这一经典名言。虽然已凉很喜欢那来自小城镇的语文老师,但是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已凉心里强烈的反驳“不喜欢春天的热闹,喜欢秋天的孤寂,不认为读好书就可以摆脱一切,认为从心才是真正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处于半封闭小村庄的已凉会像那些所谓的哲学家一样思考“活着”,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已凉是个性格内向孤僻的女孩子,带着大山里特有的那种“孤僻”。这种来自于大山里的孤僻在那个小县城里的高中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其实已凉本可以不用体会这份突兀的,因为已凉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已凉上高中。初一那年夏天远在小镇上学的已凉在课室外见到了本应该在村里干农活的二伯,视觉触及的那一刻已凉感到手脚有点发麻的感觉,心里像似屯着一口气怎么都呼不出来,就这么屏气呼吸着。二伯怜惜地看着已凉的发旋涡,把已凉父亲脑中风的事告诉了已凉。终于宣判了,已凉重重的呼出一口凉气。

      坐在那凤凰牌自行车后座的已凉就这样伴随着鼻涕眼泪小声的哽咽着,即使是熟悉的二伯已凉也不想被同情。已凉的父亲早前就说过“已凉看着挺唯唯诺诺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清高”,那是在已凉母亲走亲戚时带回来一包镇上表姐的旧衣服,母亲一回家就兴冲冲地把包裹打开一件件的评价“都是些时髦好看的贵衣服啊”边说边往呆呆的已凉身上比划,那时的已凉带着一种负气直接拒绝了,一点都不配合母亲。让母亲以后不要再要人家的衣服了,固执的表明自己就算是穿破衣服也不会穿那些衣服的。母亲当时特别的气愤,带着恨铁不成钢那种意味说“你看看咱村里要是那个人家有这么包时髦的衣服,家里的孩子都得哄抢啊,你怎么就不要了呢!”奇迹的是父亲理解了已凉那种羞耻的清高,欣慰的对母亲说出了那句话。

      快到家门口了,“哗啦…”已凉从自行车上滑下来跑进了父母那间采光不怎么好的里屋看到了卧床沉睡状的父亲,已凉这时终于像个孩子样肆意的放声大哭。母亲在一旁默默的抹着眼泪,告诉已凉请隔壁村的老郎中看过了,父亲在农田发作昏倒时发现得早情况还不算坏,不过老郎中能力有限,明天还得去别的村问问,寻些中药是有站起来的希望。已凉低着头听着,斑驳的水泥地上仿佛洒上了雨水,拽着衣角的手缓缓张开“妈,我不读书了,把读书的钱用来带爸爸看医生。”有点沙哑稚嫩的说道。已凉的母亲微微张了张口,最终哽咽着没有说什么。一边是身为顶梁柱的丈夫,一边是成绩特好的女儿,有着一个充满希望的将来。

    夏天的傍晚晚霞倾下了整个村庄,祠堂外院歇着忙了一天农活的妇女们正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着,小村庄没什么娱乐,好事坏事都得传千里。今天议论最多的大概就是已凉家了,都在七嘴八舌的说着,其中有带着看客心态的雀跃的,同情的,大概最多的还是对已凉的惋惜。毕竟在这个小村庄里已凉的成绩在村委大队上都夸过的,是最有希望上大学的村里第一人。而已凉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一病倒也就意味着已凉的学费不再有了。这种事情很常见,所以即使村民们觉得惋惜,也不会出钱供已凉上学。

       由于母亲忙着照顾病中的父亲衣服堆了一堆,又看看堂口那摇摆钟也还没有到做晚饭的时间,已凉就打算先洗完衣服回来再回来做饭,用扁担担着两桶衣服往河边走。经过祠堂,听到阿姨婶婶们说着家里的事情,已凉虽然不喜欢自己家成为一种谈资,但也打算阻止婶婶们说,这种家长里短的现象早已成为村里的一项娱乐活动了。当然也有人被说时不服气地骂回去,这么做的结果只会让你家成为众矢之的,会被村里的大家孤立,大人们会告诉自家的孩子不要跟那家的孩子玩。为什么已凉会知道那么的清楚呢?因为已凉家隔壁阿婶就是这么被村里的人孤立,那种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不然阿婶家那7岁的儿子也不会受孩子群欺负。

       接近傍晚的河边完全没有夏天的炎热,一阵阵晚风吹来凉凉的,微微亮的晚霞余光被那一排排不知名的大树刚好把平日里那块洗衣大石给遮挡了,把已凉笼罩在这静谧墨黑的空间里。其实这是已凉第一次傍晚来到河边洗衣服,胆小是已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论父亲怎么锻炼已凉的胆量,已凉还是那个胆小的孩子。一直沉浸在病倒的父亲和没有书读了伤心的已凉仿佛不再害怕了,已凉想要是能让父亲病好,自己愿意面对自己以前害怕的一切如,奶奶们经常挂嘴边大山里的鬼以及田间最怕的蛇。

      已凉从河边洗完衣服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这是从自己家里飘出来的味道,如此的陌生呀。已凉担着两桶洗净过水后重重的衣服想快点到家快点见到父亲,已凉想让飘着的这颗心快点踏实下来。一回到院子里就看见母亲正用瓦锅煎着药,已凉把扁担一放跑进了里屋,看到正在睡着的父亲,听着带着呼噜还算均匀的呼吸声,这一刻已凉才感觉做回了自己,而不是像去世奶奶说的可能把魂落河边了。母亲也受了惊讶似的跟着跑进了里屋想问问已凉怎么了,望着已凉那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不出来,到底还是苦了女儿。母女俩一前一后的走出屋子,已凉母亲让已凉凉了衣服就去隔壁村的小学接妹妹回家吃晚饭,自己煎完药趁着火熬点瘦肉粥给已凉父亲。

     已凉有一个在隔壁村读一年级的妹妹,今年刚好7岁了,虽然家里是辛苦了点但小妹还是长成了白白胖胖的萌女孩。到隔壁村大概半小时的脚程,沿路有河怕小孩子玩水所以得天天接送。妹妹站在校门口看到远处的姐姐时兴奋地挥着小手,已凉看着自己那人比书包还小的妹妹开心的模样渐渐地模糊了眼,已凉想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让她天天这么地开心,已凉抹干湿哒哒的眼角也开心的抱了抱妹妹。就这样已凉接过妹妹那个自己用过的大书包,牵着妹妹,听着妹妹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小朋友回到了家。母亲已经炒好菜心放在一旁开始盛瘦肉粥打算端去里屋喂父亲,妹妹两眼放光的看着瘦肉粥想吃,家里其实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大鱼大肉,平时都是吃自己种的各种菜。母亲红着眼睛哽咽地对妹妹说“等你父亲好点了就匀你吃了,现在要给你父亲补补。”这时妹妹以为父亲只是普通的病了,很懂事的表示不想吃肉了。

      就这样已凉每天跟着母亲干农活做家务接送妹妹上下学,村里的人都以为已凉已经退学不读书了。其实已凉只是休学了,在那次母亲带着父亲去城里看了病回到家后发现父亲竟然可以说话以及小幅度的活动了,父亲听说已凉已经打算辍学去挣钱时强烈地反对着说要把看病的钱拿去给已凉上学。已凉不肯答应,父女俩拉锯战似的弄了一段时间,最后母亲提出先让已凉休学一年帮帮家里,然后自己再多种点菜去卖等农忙过后去做零工争取早日让已凉复学。睡前已凉父亲把已凉叫到床边说“爸爸对不住你们了,多听母亲的话,母亲这时候是很不容易的,咱们一家人同心协力的把这难关过去,等爸爸恢复了又能撑着你们母女三。”已凉看着父亲用力的点了点头。

      初秋渐过,深秋来至。村里的气温昼夜相差还是很大,早晚毛衣,午时单衣。母亲说第三季的水稻就要收割了,已凉很奇怪的问我们家不是就种了两季吗。母亲说可以去帮别人家收割,因为第三季的水稻收割期短所以需要请大量的帮工帮忙,大人一天100元小孩一天80元,深秋田里的水冷冷的,给的钱也就多了。已凉不知道这些,母亲说以前是舍不得让已凉去帮工现在家里缺钱,没办法了。去帮工的前一晚已凉父亲还是觉得不应该让孩子去,收割稻谷时衣服会被打湿,而且深秋了田里面的水又冷怕已凉受不住。看着眼睛红了的父亲,这几个月被熬得瘦瘦的母亲,已凉觉得为什么不去呢。

      起风了,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冷的。才半上午呢,已凉想真的很冷,拿着镰刀的手都在抖。这个天出来帮工的大多是些男人,这片田除了已凉母女俩还有个阿姨,听母亲说阿姨是隔壁村的,一个人要养公婆和孩子也是很不容易的。看着瘦弱的母亲不惧冷风地忙活着,已凉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冷了。水稻有些垂到了地上被田里的水泡湿乃至腐烂,收割时一靠近能闻到一种类似于铁生锈了的味道。已凉一开始就很不喜欢这个味道,有让已凉想吐的冲动,母亲说坚持几天就可以为家里添点家用了,已凉挣的钱可以给父亲买点排骨给妹妹买点零食了。已凉想这几天自己做帮工的钱可以全部用来买肉给家人补补就有干劲了。熬过又冷又累的一天,已凉发现只要一直的收割就不会冷了,运动产生的热量可以抵御冷风。

      已凉在第二年开学期继续读书了,几年过去了,已凉已经是个高三的学生了将要高考。 这几年虽然已凉去上学,但深秋的周末还是去当第三季水稻收割的帮工。父亲阻止过,因为那一年已凉帮工完后就咳嗽了很久,一直咳着也不肯去看医生幸好慢慢好了。已凉没有听父亲的话还是很固执的跟母亲去了,虽然过后会咳一阵子,但是可以给家里挣到买好多肉的钱。即使家里这几年跟着政策走慢慢地变好了,已凉还是每年如此,直到已凉离开家乡去广州读大学。

      现在的已凉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或许距离初一那年太久太久了,久到已凉已经开始忘记那年深秋的冷。那铁锈般难受的味道忽而又让已凉感受到了,想起了那个带着希望又恐惧的秋天。有时“幸好”二字就可以轻易地描述那过去的道道坎,回头看看时感觉也没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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