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落了一秋的枯叶在地面摞了一大层,厚处有一拃,有栾树,紫藤,垂柳,苦楝,紫荆,形态各异,黄褐参差,紫叶李的背面还看得出褪色的猩红。这是一个静谧的所在,人们叫它落叶小道。落叶小道隐藏在校园西侧的森林里,林子北头顶着太阳湖,湖边上挂着三间木屋,木屋的东窗下即我的书房,窗外有风走过,有雨泼洒,或者有雪片片随性起舞。心绪从窗外拉回,可以继续读书,写字。
没有任何预兆,木屋的某个位置响起“哒哒哒哒”的敲击声,真切又隐约。这声音一组有七八下,往往一气来上四五组,我就想了,维修师傅真是勤励,一定是在往木屋南墙根的芭蕉暖棚上砸钉子呢!北风一堵墙,南风没处藏。昨夜风大,南风,兴许是芭蕉暖棚的塑料外衣被刮乱了呢!那株芭蕉是从文昌湖左岸引种过来几年,已经发生成四五株,这在冬季寒冷的北方是个奇迹,每年一入冬,维修师傅便用木料为它搭起一间暖棚,先覆上学生公寓换下的被窝,再覆上塑料薄膜,来年一开春,暖棚尽拆,芭蕉们往往老叶峥嵘,新叶华发,秋深时还在枝丫处挂一串羞涩的芭蕉果。这芭蕉也自带文昌吗?
不知又过了几日,我正捻着键盘,像是要跟我较劲一样,那声音又在头顶上响了起来,这次不对了,这不是芭蕉暖棚所在的位置啊!我敲几下,那声音就响几下,我静止不动,那声音也跟着静止,是维修师傅在别处整修东西吗?我起身,离开工作室,走到相邻的几间空房里走了走,没有一个人影,那声音也借机消失。
又是一个早上,我走进书房,脱下大衣往衣架上一挂,就在我的头顶位置,再次骤然响起“哒哒哒哒”的敲击声,这组声音音节更长,节奏更密,声音也更清脆响亮。我设想过某种小兽比如硕鼠、松鼠在叩砸松子,某种鸟类在啄木、筑穴,可是情形都不对,这嚯嚯然的响动绝不可能是这么小的鸟兽所能发出的。我倏地有些惊恐了,如果不是神明的光顾,是谁可以这样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我从椅子上转转身,朝墙体“哒哒哒哒”也敲了一通,算是一种回应抑或警示,如果它是一个生命,总该会有所反馈吧?或对抗,或脱却。木屋完全是木结构的,方木的框架,隔断也是木板,手指敲在暗红色壁纸上,发出的完全是木质的回声,够响亮。我敲几下,头顶上也敲几下,一点没有胆怯的意思,一群调皮的小孩趴在木屋的屋檐下,正在跟我嬉皮笑脸呢!我只能这样来想。我赶紧推门出去,看木屋那架铁皮屋顶下是不是潜伏着淘气鬼?那木屋的屋檐只有拳头大的间隙,哪里容得下什么小孩!
正在朝屋顶仰望的时候,一声啁啾,屋檐下掉出一个物件,拳头大小,这个小物件掉出,瞬间拉起一个上升的弧线,一下子贴到了那棵大榆树的粗枝上,是一只鸟!这只鸟不是站立在横着的树枝上,而是前胸紧贴着树干,像初夏刚出土的蝉。仔细看时,这只小鸟是彩色的,灰绿的上身,浅色的肚腹,尾巴底下位置隐约着一绺橘红,啄木鸟!原来是一只漂亮的啄木鸟!啄木鸟一回头,又一声啁啾,那屋檐下竟然又掉出来一只,只不过颜色是灰褐色,这不是一家子嘛!一对小鸟凑齐了,一低头,飞入太阳湖苇丛里去了。
我一阵激动起来,原来屋顶上不时响起的“哒哒”声,真的是啄木鸟在清理木头里的蛀虫呢!听说啄木鸟清理树虫的时候是一棵树一棵树地进行的,清理完一棵才会移步下一棵,这也就解释了屋顶上的“哒哒”总是变换地方。稍一注意,便看见木屋的屋顶是隆起的,屋顶与墙体间间隙不大,但隆起部分与屋顶间形成着一个偌大的空腔,这个空腔足以使啄木鸟的啄木声共振共鸣,难怪“哒哒”的动静那么响呢!
以后,我书房头顶上的“哒哒”声还是时不常地响起,就想,是上苍叫虫蛀木头,又叫啄木鸟吃虫,这不就是神明的安排,这不就是神明现身吗?神明就这样融入了我的生活,听上去,这“哒哒”声是一天比一天受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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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国
淄博世纪英才外语学校执行董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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