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从构思到成片跨时13年,为何王家卫拍电影速度奇慢?大概是因为他试图在每一帧的画面中都营造出高度风格化的诗意氛围。他是艺术家,他是造梦师,他是时光雕刻家,经过时间的酝酿,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形象。
广东习武之人叶问(梁朝伟 饰),年少时家境优渥,从小学习咏春拳,师傅“一条腰带一口气”的告诫,支持他走过兵荒马乱、朝代更迭的混乱年代。
1936年,佛山武术界乱云激荡。八卦拳宗师宫羽田年事已高,主张武术南北融合共同进步,北拳南传,形意、八卦等传入南方,但为了南拳北传,引退之际想搭手传位给南派武术大家,折中选取“比脑力”传位给叶问。
后被徒弟马三反戈灭祖,宫老爷子并非不能对抗马三,下手保留,死于徒弟手下,从此逐出师门,弥留之际,嘱咐女儿宫二不问恩仇,宫老爷子太懂女儿。
“眼睛里只有胜负,没有人情世故。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但凡一个人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高明,是没有容人之心。”,可宫二偏倔强说出了那句“也许我就是天意”。
就这样,一代宗师,生逢乱世,儿女情长埋藏心底,被冷若寒冰的车轮碾作碎泥。
人活这一世,能耐还在其次。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
影片中多场发人深省的台词值得反复咀嚼,如果人生有四季,四十岁前,叶问的人生都是春天。不懂穷困,不缺爱意,世道没落后,抗战八年,变成一无所有,收入、朋友、最后是家人。他对一个北方的女子许诺一定会去看她,但战争使他们分别,十数年后再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只能淡淡的说:“人生若是无悔,该多么无趣啊。”
亲生子女会活活饿死,从酒店顺些残羹冷炙,开始贩卖手艺。人活为了一口气,最终也不吃一口日本大米。
“做羹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做人也是这样。”
也许人生就是如戏,所谓时势造英雄,并不是某个个人在历史长河里的独特唯一性,而是时代的巨轮推着前进。
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宫二在复仇之路上,见过自己,也算见过天地,可惜答应过规矩,不结婚,不留后,不传人,所以见不到众生。这条路没走完,在死之后,叶问将武术流传给世人,发扬光大,完成了对宫二的意愿。
以前的叶问从不抽烟,宫二死后的他,穿上了西装,抽着一根烟,烟其实是一个人的命,这条命,原本以为是宫二夺取马三的,事实,宫二牺牲了她自己的。烟,对叶问来说从前并没有如此厚重的分量,他抽掉一根根烟,但他对宫二的郁结却难以抽离半点。从此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事,回头无岸。
最惊艳的还是对章子怡饰演的宫二的塑造,性格刚烈柔美,她一辈子恪守誓言,从最初与叶问比武,复仇后的内伤,再到心系情愫,放下执念。
“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这些话我没对谁说过,今晚见了你,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说出来了。就让你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保留在那儿。你多保重。”
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作为一个女人,我懂,一种苍凉的美感,也许得不到的东西才叫人难忘。喜欢一个人是发心,求而不可得却是人间常态,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本来就没恩怨。有的只是一段缘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可是这场相遇全用尽了一个女人的全部年华,
“在我最美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但是我却没有时间了。
我喜欢你,却也只能喜欢到这里”
宫二说,这些年,我们都是他乡之人。你来,我等着。瞬间被潸然了情绪,我们都是异地之人,也无其他长处,纵然世俗残酷,留不住缘分,夺走全部,却也争一口气,因为走到这地步,无法回头,回头无岸,无人等候。
一个女人的悲剧,看似赢了面子,其实输了里子,我们不能什么都要,也许翻过“一座山”的代价未免也太大,待眼界开阔之时,或许已是物是人非,曲终人散了。
有人就留一盏灯,有灯便等一个人,有一首木心的诗歌,是这样写道: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都相约暗下,暗下,清晰 和蔼 委婉,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没有疯狂的誓言与追随,没有痛快淋漓的对峙,一切都是点到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被深埋在心底。独步天下的武功,自成一派的境界,却无法用来战胜时间,可那人就在眼前,却永远也没力气说出一个爱字。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什么不能放下,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也许时间能掩盖很多,带走很多,但是有些东西却已深深在心底淋漓尽致的洒满了一整片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