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见了……不,应该说,她,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是上次她给我那封信的时候吗?可我从未拆过那封信啊,甚至,一直珍藏在口袋里。那,是上次我去了医院以后吗?可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啊……她,为什么,消失了……呢?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一个非常讨厌花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有轻微花粉过敏症的原因吧,反正我就是讨厌它们。它们总是那样的鲜艳,又是那样的团结,它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对我笑,仿佛是在嘲笑我这个孤独的可怜虫。

        是的,就好像我讨厌花一般,我的同龄人也讨厌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同龄人总是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个瘟神。我明明是那样满怀期待的伸出双手,他们却一个个避之不及。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我也默认了,我也有点自暴自弃了。既然他们觉得我是个令人厌恶的怪人,那我就做这个怪人给他们看!

        那似乎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冬季,但幸好,冬季后面就是春季。因为她的出现。

        她似乎和常人一样,又似乎和常人不一样。她也只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但他却是第一个愿意和我打招呼的人!我本就是个极度渴望朋友的人,于是一来二去,我们俩就很熟了。现在想想,那时主要是我一直在缠着她,生怕她也离我而去。但她人真的很好,不仅不反感,还总是想着调解我和其他人的关系。

        在我眼中,她就是天使。所以我常常邀请她来我家玩,带她进我的从不让别人进入的房间,那是一小片只属于我的天地。而她似乎很是兴奋,东找找,西翻翻,很快我的飞行棋、大富翁、三国杀都被她找了出来。

        她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我房间里会有这些,便试探性的问我:“这是……”

        我略显尴尬地解释说:“这,这都是我平时无聊时玩的东西……”

        “可这些不是要好几个人才能玩的游戏吗?”

        “一,一个人也是可以……可以玩的嘛……”

        说完我便有意的看向窗外,避开了她的眼神。而她也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听声音,似乎是在把她翻出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好,再放回我的床头柜。突然她发出了一声惊叹,我立马扭过头看着她,生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朵连根拔起的血红色的花苞,她知道我讨厌花,于是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我。我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傻傻的笑了几声。     

        “那时候我还没有朋友,在同龄人中只是一个异类。在放学路上,我不经意发现了这个花苞,它的血红色在包裹它的群花中显得十分突兀,而且在百花群放的花海中,只有它还是个花苞……所以……但是也要感谢这朵花,正是那一天我才鼓起勇气祈求上天,祈求上天能给我一个朋友。上天似乎也听到了我的话,因为不久之后我就遇到了你。”

        她听完后久久沉默在那里,只是一味地盯着那个花苞。突然她眼前一亮,向我提议道:“要不我们再种下这朵花吧!”

        “开,开什么玩笑……我知道你喜欢花,可它都已经被拔下来了,还能……再种活吗……”

        说到最后,我莫名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但她却用手把我的头抬了起来,冲着我也傻傻地笑了。那个笑容,是那样的美好,就好像是黑暗中突现的一抹光亮,是那样的令人向往。

        她脸上又似乎显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质,笑着说:“你看,它根还在吧,根还在的话应该可以的……而且你不是说它是百花群放的花海中的花苞吗?那只要它开花了,就跟它周围的百花没什么区别了吧……我看这朵花还要更漂亮些!”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她,因为我不愿去破坏那个驱赶黑暗的笑容。我们一起来到了我家荒废许久的后花园,简单的清了下杂草,给它腾出了一块地方。我不喜欢花,只好退居一旁默默看着她把花种下,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听不出她那句话中更深的意思呢?因为孤独我早已懂得了许多道理,心智可以说远超同龄人,可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我永远表现的像是个三岁的长不大的孩子。

        突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到屋子里拿出了一只油性笔,十分认真的掰出花苞内部的花瓣,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花瓣上写字的,但她却笑嘻嘻地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这是秘密,等花开了你就知道了!”

        可能因为花苞早已失去了生气的缘故,有轻微花粉过敏的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那它还能开花吗?希望可以吧……

        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从小学毕业,又上了初中。她也一直陪伴着我,也一直照料着那朵花苞……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连那朵花苞也是如此。

        可是她还是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从那次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已经有预感了,她送我时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封信就跑了。我当时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她这一跑,就再也没给过我机会了。虽说上了初中我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可始终找不到她的味道……

        所以,我决定,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每个课间、放学,我都在寻找她的身影。教室、学校、小镇,我找遍了所有我能找的地方,问遍了我所有能问的人。可是,生活仿佛抹去了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用雨淋,用风吹,用日晒,抹的一干二净。甚至,我才意识到,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那我还算是她的朋友吗?

        “你在找她吗?”我猛然回头一看,竟是我那常年在国外的哥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为什么知到她的存在?他却似乎无视了我渴望的眼神,淡淡地扯开了话题,“凌霄啊,你知道为什么你小时候小朋友们都不跟你玩吗?”

        “因为……他们……讨厌我……?”

        “不,是因为她的存在……准确来说,她只是你的臆想,是你幻想出来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先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凌霄,哥之所以现在告诉你,是因为哥觉得你长大了,也应该知道一切了。

        小的时候医院查出你有精神分裂症,一开始只是偶尔有些怪异的举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有一次我斗胆进入了你的房间,看见你孤身一人正玩着一朵花苞,还跟我说你在跟她玩,那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医生说这属于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中的认知障碍,也就是说你产生了幻想。那时你年龄还太小,而且似乎也只幻想出了一个她,其他的与常人无异,所以才没让你留在精神病院,并骗你说你有轻微的花粉过敏,需要隔一段时间去医院接受治疗。一来是方便你来医院治疗,二来是想让你远离那朵被你幻想成她的花苞。前段日子你去医院接受完最后一个疗程后,医生跟我们说你已经痊愈了,你也不会再看到那个她了。可是我刚才见你拼命的在寻找她,我想,也是时候该告诉你真相了。哥真的不希望你深陷在你从前的臆想中无法自拔,你长大了,也该学会抬头向前看了。”

        她……真的只是我的臆想吗?不,我还是不相信!我倔强的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哥,你看!这是她给我的……”可是我拿出的是什么信呢?那,只是一张白纸……她,或许,真的只是我的臆想吧……

        不,还有一个地方!我抱着我仅存的希望跑到后花园,可是她也不在那……她,真的只是我的臆想……啊……

        突然我惊奇地发现,那朵花苞,开花了,开着血红色的花。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它真的很漂亮,血红的身姿婀娜无比,花瓣上的小字也随风舞蹈……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连手中的白纸也掉到了地上。

        “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我一字一句的念出花瓣上的字,而掉到地上的白纸上也写着:不要想我……

        “咦?这不是彼岸花吗?”一路跟着我跑过来的哥哥这会也指着那朵血红色的花震惊道。

        彼岸花?我听说过,传闻这是开在黄泉彼岸的花,联通着阴阳两界,故又称引魂花,花语是……“悲伤的思念”……

        我承认,我确实应该向前看了。可有的时候,过去也是很重要的,正是因为这些过去,你才能活在现在,才勇气面对未来。所以,在此之前,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不仅是对我的交代,更是对她的承诺。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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