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在油灯下微微发抖，她指着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清的虚线："从这里下去，绕过废弃的矿道，就能到达那个裂缝。但记者姐姐，太危险了..."

柯心怡将地图和日记小心地塞进防水袋，检查背包里的装备：强光手电、备用电池、绳索、相机，还有林小满给她的那个银哨子。

"我必须去看看。"她系紧鞋带，"你爸爸的日记里提到那些生物来自地下，如果我能拍到确凿的证据——"

"他们会杀了你的！"林小满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捂住嘴，紧张地看向窗外，"村长他们...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真相。"

柯心怡想起森林里那双银色的眼睛，胃部一阵紧缩。但她更忘不了张浩尸体上那些无法解释的伤痕，忘不了主编驳回她继续调查时轻蔑的表情。

"小满，你爸爸在日记里提到赵家'用某种方法控制它们'，是什么意思？"

林小满咬着下唇："我只知道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村长都会带人去矿井口举行什么仪式。第二天，村里就会少一两个人...老人们说是'供奉山神'。"

柯心怡的血液几乎凝固："你是说，他们在用人...喂那些东西？"

窗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小满松了一口气："天快亮了，你得在村民起床前离开。记住，如果听到哨声，立刻躲起来。那不是人在吹哨，是它们..."

黎明前的雾隐村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柯心怡借着晨雾的掩护，沿着林小满指示的小路向山腰行进。随着海拔升高，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

废弃的矿井入口被茂密的灌木半掩着，两根腐朽的木柱上挂着已经锈蚀的铁链。柯心怡拨开灌木，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她戴上口罩，打开强光手电，小心地踏入黑暗。

矿道墙壁上布满了与森林中相似的划痕，越往里走越密集。地面湿滑，不时能看到闪亮的黏液拖痕。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矿道突然中断，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垂直裂缝，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撕开的地壳。

柯心怡将绳索固定在附近的岩石上，缓缓下降。裂缝底部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手电光照去，她倒吸一口冷气——

洞穴地面散落着数十具人类骸骨，有些已经白骨化，有些则相对新鲜。最骇人的是，所有骸骨上都有明显的啃咬痕迹，且肢体残缺不全。柯心怡强忍呕吐的冲动，拍下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洞穴深处传来细微的沙沙声。柯心怡立刻关掉手电，屏息凝神。黑暗中，几对银色的光点在不远处闪烁，时隐时现。她慢慢后退，后背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个简陋的"工作站"：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摆着显微镜、笔记本和一些玻璃瓶。柯心怡打开手机照明，看到瓶子里浸泡着银色鳞片和组织样本。最引人注目的是桌角刻着的一行小字："林为民，于绝境中求真相"。

这是林小满父亲的研究站！柯心怡急切地翻阅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这种生物的特征：体温极低、具有红外感应能力、唾液含有强效麻醉成分...最后一页写着：

"它们不是动物，而是某种远古遗留物种，具有初级社会结构。银离子对其神经系统有破坏作用。赵家祖传银器含有特殊合金，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控制它们。必须找到巢穴核心..."

一声尖锐的嘶鸣从洞穴深处传来，比柯心怡在森林里听到的更加刺耳。她迅速将几页关键笔记塞进口袋，正准备离开，手电光突然照到了洞穴壁上的一幅壁画。

那显然是非常古老的刻画：一群原始人模样的生物正在跪拜一个高大的、与"山神"极为相似的生物。画面下方刻着几个符号，其中一个赫然是赵家大门上见过的标记。

"原来如此..."柯心怡恍然大悟，"赵家祖上是这些生物的...饲养者？"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石块滚落的声音。柯心怡猛地转身，手电光照出一张苍老而狰狞的脸——是老李头！老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手中那把兽头拐杖直指她的咽喉。

"外人不该来这儿。"老李头嘶声道，"更不该知道这些。"

柯心怡后退几步："你们一直在用人喂养那些怪物？"

"供奉！"老李头激动地纠正，"山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我们供奉祭品，自古如此！二十年前地震后它们醒来了，更饿了...赵家知道怎么安抚它们。"

"所以那些'失踪'的人..."

"自愿的！"老李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至少...他们的家人自愿。一个换全村平安，很公平。"

柯心怡想起林小满的父亲："林老师呢？他也是'自愿'的？"

老李头的表情阴沉下来："林老师太好奇了...就像你一样。"

他突然举起拐杖，兽头对准柯心怡，从兽嘴中喷出一股刺鼻的粉末。柯心怡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感到四肢开始麻木。

"新鲜的祭品..."老李头的声音越来越远，"山神会喜欢的..."

柯心怡拼命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她摸索着掏出银哨，用尽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在洞穴中回荡。远处那些银色光点立刻骚动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们没有靠近，反而向更深处退去。老李头脸色大变："不可能！那哨子怎么会在你——"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洞穴另一侧的岩壁突然炸开，一个瘦削的身影冲了出来，手中举着某种装置，发出刺耳的嗡鸣。老李头发出惨叫，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林...林老师？"柯心怡勉强聚焦视线，认出那张与林小满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布满了疤痕和沧桑。

"跟我来！"男人一把拉起柯心怡，"小满不该带你来...但现在没时间解释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身后传来老李头歇斯底里的嚎叫和更多生物聚集的沙沙声。林老师——林为民带着柯心怡钻进一个隐蔽的小洞穴，迅速用石块封住入口。

"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林为民喘息着，点燃一盏小油灯，"你是怎么认识小满的？她还好吗？"

"她很好...很勇敢。"柯心怡的舌头仍然发麻，"你...这十年一直躲在这里？"

林为民苦笑："研究它们，寻找消灭它们的方法。赵家祖上是守墓人，看守这些远古生物的休眠地。二十年前赵明德为了找矿脉炸开了封印...现在它们数量越来越多，赵家的控制方法快失效了。"

他拿出一块奇特的银色金属："这是我从它们巢穴核心找到的，能干扰它们的感知。但还不够...它们已经学会适应了。"

柯心怡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我拍到了它们的照片，还有骸骨...如果能带出去——"

"没用的。"林为民摇头，"三年前也有地质考察队来过，赵明德把他们引进了森林...后来只找到几台损坏的相机。"

洞穴外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和金属敲击岩石的脆响。林为民脸色骤变："他们来了...带着银器。"

"我们得逃出去！"柯心怡挣扎着站起来，"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

林为民从石缝中观察外面："听着，主洞穴有条水路通向外面的湖。带着这个——"他塞给柯心怡一个小布袋，"里面的粉末能暂时驱散它们。我会引开他们，你顺着水流游出去，千万别回头！"

"可是小满——"

"告诉她...爸爸爱她。"林为民眼中闪着泪光，"还有，赵家祠堂的地下室...那里有证明他们罪行的东西。"

不等柯心怡回应，林为民猛地推开石块冲了出去，手中装置发出刺眼的光芒和更高频的噪音。柯心怡听到赵明德的怒吼和一阵混乱的打斗声，然后是林为民的大喊："现在！跑！"

柯心怡强忍泪水，沿着湿滑的隧道拼命奔跑。隧道越来越窄，最后她不得不趴下爬行。前方出现了水声和微弱的光亮，她加速向前，突然身下一空，跌入冰冷的水中。

刺骨的湖水让她瞬间清醒。柯心怡奋力向上游去，破水而出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被峭壁环绕的小湖中央。远处，矿井所在的山体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随后是岩石崩塌的轰鸣。

"林老师..."柯心怡哽咽着，但没时间悲伤。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村子相反的一侧岸边游去。

爬上湖岸，柯心怡精疲力尽地瘫倒在草丛中。她检查了一下装备：手机进水无法使用，但相机和取样袋还完好，林为民给的小布袋里装着银色粉末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潦草地画着村子的简图，赵家祠堂被红圈标注。下方写着："银粉遇水即溶，形成屏障。祠堂地下室有控制装置，破坏它！"

天色渐暗，柯心怡知道必须在天黑前行动。她绕远路返回村子，躲在村外的树林中观察。村里异常安静，没有炊烟，也没有人走动，只有赵家大院灯火通明。

等到夜幕完全降临，柯心怡悄悄潜入村子。借着夜色的掩护，她溜到祠堂后侧，发现一扇半掩的地下室小窗。钻进去后，她落入一个阴冷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

手电光下，柯心怡看清了地下室的景象：墙上挂满了奇怪的银质器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金属装置，像是某种声波发射器。角落里堆着几十本账册，翻开一看，柯心怡的血液几乎凝固——上面详细记录了二十年来"供奉"的人员名单、日期，甚至还有"效果评估"。

她颤抖着拍下这些罪证，然后研究那个装置。控制面板上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开关，旁边贴着警告："勿动！紧急情况下使用！"

柯心怡毫不犹豫地扳下开关。装置发出刺耳的嗡鸣，随后整个村子响起了警报声。她听到赵家大院传来喊叫声，立刻关掉手电躲到架子后面。

几分钟后，地下室的门被猛地踢开。赵明德带着几个村民冲进来，脸色铁青。

"谁干的？！"赵明德怒吼，"快检查控制系统！"

"村长，全乱了！"一个村民惊慌地说，"围栏那边的山神都躁动起来了！"

赵明德咒骂着，亲自操作装置："把备用银器都拿出来！去叫老李头准备祭品！今晚必须安抚它们！"

趁他们忙乱之际，柯心怡悄悄从窗户爬出，直奔林小满家。女孩见到她时又惊又喜："记者姐姐！村里乱成一团，说是'山神暴动'了...你见到我爸爸了吗？"

柯心怡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紧紧抱住女孩："小满，我需要你帮忙。赵家祠堂的地下室有控制那些生物的设备，我们必须彻底破坏它。"

林小满擦干眼泪，从床下拿出一个小铁盒："爸爸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一天设备失效了，就用这个。"

盒子里是一个简陋的电子装置，上面贴着标签："频率干扰器，范围50米"。

两人悄悄返回祠堂，发现地下室入口已经没人看守——所有村民都被召集去应对"紧急情况"了。她们溜进去时，装置仍在运转，但发出不稳定的噪音。

"爸爸说这个能永久破坏控制频率。"林小满将干扰器贴在主装置上，按下开关。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随后所有设备同时熄火，发出烧焦的气味。

远处，森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锐嘶鸣，比柯心怡之前听到的任何声音都要刺耳。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移动。

"它们自由了..."林小满低声说。

"快走！"柯心怡拉起女孩，"趁乱离开村子！"

她们刚跑出祠堂，就看到村民四散奔逃。赵明德站在大院中央，歇斯底里地挥舞着一把银刀："不许跑！回来！祭品还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屋顶扑下，三只锋利的钩爪轻易刺穿了他的胸膛。月光下，柯心怡终于看清了"山神"的全貌：近三米长的流线型身躯，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片，没有眼睛的头部转向四周，银色感官孔不断收缩扩张。

更多的黑影从森林中涌出，扑向惊慌的村民。老李头举着兽头拐杖试图抵抗，却被一只生物咬住脖子拖入黑暗，只留下凄厉的惨叫。

柯心怡和林小满奔向村口，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撕裂声。就在她们即将到达牌坊时，一只"山神"拦住了去路。它低头嗅闻着，银色孔洞对准了柯心怡。

林小满突然吹响了银哨。生物痛苦地后退，但很快又逼近。柯心怡想起林为民给的银粉，迅速将整袋粉末洒向生物。粉末接触空气后竟发出微弱的荧光，形成一道屏障。生物发出愤怒的嘶鸣，最终转身离去。

两人拼命跑向柯心怡停在村外的吉普车。上车后，柯心怡颤抖着发动引擎，掉头驶向山路。后视镜中，雾隐村已经陷入火海，隐约可见巨大的黑影在其中穿梭。

三天后，柯心怡带着所有证据和伤痕累累的身体走进了省公安厅。她的报道《雾隐村二十年祭：被掩盖的人祭惨案》和视频证据引发了全国震动。一周后，军方封锁了雾隐村及周边山区，对外宣称是"处理危险化学品泄漏"。

但柯心怡知道真相。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反复看着那段模糊的视频——拍摄于逃亡途中，画面中至少十只"山神"在月光下聚集，它们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中间是一个明显比其他个体大得多的生物，额头的银色孔洞排列成一个奇特的符号...

那晚，柯心怡梦见了地下洞穴深处的壁画，和那个被原始人跪拜的高大生物。她在梦中突然明白了林为民笔记中那句话的含义：

"它们不是动物，它们是——"

统治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