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得是秋末,已至初春。南国的天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分不清四季。散步途中,一阵冷风悄然而至,摇曳着白云湖旁开着白花却叫不出名的小树。我曾陶醉过秋月,也曾聆听过冬雪,而此刻,却对树上的满树白花情有独钟。
万物带着春意,绿叶伴着春风,悉悉索索,唱着珍惜生命的歌谣。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四季的更替,在我们的足迹下,行走得是那样的仓促啊!
“等过这个春季,又一个夏天即将来临了,我们九几年的年少都到哪去了呢?”家友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口发出感叹!他是从佛山专程过来探望我的,是我年少时的玩伴。闻声,我立刻陷入回忆。
多少次了,草地上有两个少年,一个是他,一个是我。我们向树林深处行进,轻纱般的晨雾在其间慢慢消散,若有若无,飘渺不定。晶莹欲滴的露珠,如颗颗璀璨夺目的水晶石,点缀着草地上的细叶。
幽静的林荫山路上爬来,到了山顶,喘息着,满头汗水。折了一些绿叶繁茂的松枝,我们并排坐着。青草的芳香随轻风不留情面地扑来,空气一片清新。“我很喜欢这里。”他抬头看天上漂浮的流云。我也是!我低头凝望不远处的一地野花。接着说:我曾被父母用竹枝抽过。“我也是!”他回头看我,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几只白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旭日睡醒了,慢慢从东方爬起,才探出半个身子,七彩的光芒洒向大地,唤起世间万物勃勃的生机。他站起身来,做了几个跳跃运动,向山下的田野园奔去。我立即跟上。
你为什么来田园?我问。“闻稻花香啊!”他答。“城市里很多人吃着米饭,却看不见稻花,也不知道稻花的香味是什么样的?”那是什么样的?“就像他们吃着猪肉却没有养过猪,割过猪草一样;稻花香就是乡下人辛勤苦劳里渗透而出的一股幽幽清香,不是吗?”他笑了,很纯。我也笑了,也很纯。
“你喜欢城市吗?”他问。不知道!不过我应该更喜欢农村。我答。“为什么?”因为城市中没有雪白的樱花,粉红的桃花,也没有我们这里的映山红,看不见枝头挂着的瓜果,葡萄架上吊成串的果实;夜里也听不到夏蛙的吼声,秋虫的低鸣。“还有吗?”有,城市中没有人骑马骑牛,也没有小孩子光着屁股在河沟里游泳!我在笑,有点傻。他也在笑,也有点傻……
“这个城市上空的星星好稀疏,没有家乡的繁密。”他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望向他的面孔,总觉得依旧如当年一样自始至终都很平淡。但那望向远方的眼神,却清楚地告诉我,其实在他心中,少年时期在那块热土上了无烦恼的追逐,那草地上露宿一夜的友谊,早已铭画成一道深刻的痕,刻在心上念念不忘。我,又何尝忘记……
乡村的夜,很宁静,宁静得除了虫子的低鸣,河水的哗哗轻唱,我们还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悄悄流连在小河旁,看细细的柳条在波面上荡漾,打着手电,在河岸边沿抓螃蟹一抓就是半个晚上。忽见静水深处的月亮闪着明净的光,如一块不小心掉进河去的银盘,散发出清凉。
累了,忽闻桥上传来悠扬缠绵的笛声,无眠的夜晚,是李家阿哥手握竹笛,站在桥中吹出一曲心底诉不尽的相思!我们想:“那个远在他乡漂泊的阿妹,不知是否能听见,何时才能被这动人心酸的音律给唤回?”
而这飘扬的旋律,注定是为思念而吹的。却无意中将成为我们的催眠曲。
找了片柔软的草地,我们并肩躺了下去,望着天上密集的繁星,困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帘。小河不忍打扰山村少年的梦境,流动的哗哗声轻微了,天空中月老用它慈祥的圆脸,把明亮看守这块有着两个少年熟睡的地方。
冷风拂面,身体感觉有一丝凉意,我们爬起来向着柳树伸了个懒腰,才发现东方泛白,天已微亮。手捧河水刚洗完脸。村子里传来了狗的轰叫,鸡的打鸣,还有远去镇上读书学子互相呼唤的口哨声。
小河边也开始热闹起来,柴二哥大声吆喝,赶着大水牛到河头饮水;张大婶家俊俏的小丫头提着篮子来田园里采择青菜,用清脆的嗓音唱起了山歌,歌声飘过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走过小桥,站在村头的两棵毛桃树下,即将各自归家。“多年以后,我们还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吗?”他望向我。会的!大家不是说我们“同穿一条裤子”吗?更何况还是邻居。我笑了,很甜。他也笑了,也很甜。
“在想什么呢?”家贵的声音再次把我拉出记忆!我们的年少。我顺手把手里的“王老吉”递给他。“时间让我们历尽了许多风风雨雨,岁月也改变了许多世事。”他伸手接了过去。
可我们的友谊没变,朋友依旧。不是吗?
他笑了,我也笑了,笑容一如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