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海上升明月

    前不久看了一部电影叫《芳华》,是一个有情怀、有才华、有阅历、有实力的资深老男人的怀旧之作。冯导把他年轻时在部队经历过或向往过的美好的东西都整合进一部电影里得以升华。人老了就会怀旧,当我们老了,青春的记忆会逐渐流失,像一堵斑驳的墙,只能依稀辨认出从前的模样,到那时,也许需要一些文字,一些影像来帮助我们回忆。几个月前胡仲衍写了一篇《当时明月在》让我们感触很深,唤醒了同学们沉寂已久的记忆。这两件事让我又重新萌发了写一些东西的想法,毕业十五年了,自从写过《拉练日记》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东西,军校的记忆虽然最刻骨铭心,但也模糊了许多,趁着还没老去赶紧写下来吧。我也效仿小胡,写写27队我比较熟悉的或者很传奇的人物,小胡写过的人物都非常好,我就不敢多重复了。这个冬天我一直在三亚待着,一天晚上去海边散步,看见一轮明月从海面上升起,天空繁星点点,又让我回想起27队的兄弟们,就像天上的星辰,照亮我黑暗的夜空,我就把这篇文章命名为《海上升明月》,正好和小胡的《当时明月在》相呼应,也对小胡没有提到的人物做一些补充。

王洋     

    第一次见王洋是在二楼的楼道里集合的时候,当时入学才几天,王洋刚从别的队转过来,一个人也不认识,集合时默默的站在队伍里,但见他身材魁伟,高一米八,膀大腰圆,面如冠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耳圆润,唇红齿白,鼻直口阔,整个就像一尊佛。

    尽管匆匆一瞥已定格成风景,至今仍记忆犹新,但缘分这东西很神奇,我们前两年几乎没打过交道,对王洋的记忆就一直是那尊默默站立的佛像。到了第三年,我下铺罗贤敏调到队部当通讯员了,王洋被换到我下铺,我们才慢慢熟悉起来。

    我是个不太安于部队枯燥生活的人,晚上熄灯后经常一个人翻墙出去玩玩再回来,当时熄灯后所有人可以上四楼去自习,给了我钻空子的机会。王洋也有跑出去玩的爱好,不过他不像我毫不掩饰,他会把被子拖开,把枕头藏在被子里伪装成好像有个人在睡觉。一开始他也是独来独往,后来经常玩到半夜回来一看上铺没人,原来是个同行啊!时间长了我们有时就会约着一起出去玩,这哥们儿挺聪明灵活的,不像他180斤的身材,有一次我们晚上去迪厅玩,一人穿件部队标配的大棉袄,平时看着特土,去迪厅跟那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一比反而很另类很耀眼。我们从操场转出去,刚到服务社转角处就碰到两个巡逻的纠察,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纠察立刻拦着我们:"你们是哪个队的,干什么去? "王洋急中生智立即答道:"班长,他感冒了,我带他去医院看看。"纠察信以为真:"快去吧,注意安全啊。"我当时特佩服王洋的机智灵活。还有一次我们周末翻墙出去玩,在南三条批发市场,王洋眼尖,老远就看见纠察向我们走来,喊了声:"纠察!"我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也没发现纠察在哪儿,王洋又好气又好笑:"走这边!"我跟着他就溜,一会儿就把纠察甩掉了。通过这两次有惊无险的经历,我比较喜欢和王洋一起出去了。

    王洋虽然胖,但是身体素质特好,攀登,格斗,五公里,单双杠,样样都厉害。他最拿手的是游泳,第三年的夏天有一个月游泳课,第一节在游泳池分班,每个人下水游一趟,教员按大家的水平高低把人分到甲乙丙丁四个班, 当时在泳池里表现最突出的就是王洋,我记得我游完刚上岸往旁边走,突然看见水下从远方蹿过来一团大白肉,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不禁驻足观看,他蛙泳动作特别标准,而且两划水一呼吸,速度奇快,四平八稳,乍一看像一条白色的大海豚,又像一艘潜水艇,定睛一看是王洋,我大吃一惊,太棒了,这家伙深藏不露啊!后来王洋在甲班一直是排名第一,轻装一万米,武装三千米,游着跟玩似的,在黄壁庄水库练武装泅渡的那半个月,王洋游泳技术和体力更加精进,出尽了风头,全队除了顾小恒,无人能望其项背。用浪里白条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 

    游泳训练结束就进入暑假实习了,我们一个个被晒得跟煤球一样黑,到了部队显得特别醒目。我们实习的部队是210团,地处燕山深处的一个山沟,坐了一夜的火车还要坐80公里的汽车,我们在车厢里感受得到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盘旋,甩得我们左晃右晃,四周一团漆黑,寒风嗖嗖的吹进车厢,我们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个团附近只有十几户村民,两个饭馆,团长请客都只有去这两家小饭馆,我现在一说起这个地方都头疼,我们把它叫做21蛋团,整个部队风气很诡异,明明条件非常艰苦,却感受不到一点同甘共苦的人情味,反倒充满了弱肉强食的丛林味。我和王洋、马来成、莫从斌被分到这个团里最操蛋的4连,三个素质最好的老兵号称四连三巨头,把持了全连半边天,看不惯谁就练谁,连长指导员都惹不起三巨头,连队里流传着排长被兵拿着铲子追得抱头鼠窜的传说,在这种地方生存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和王洋被分到3排,排里没有干部排长,由三巨头之一的老兵吴昌顺代理排长,全排二十多个人住一个大屋,我们一去就感觉自己像新关进去的囚犯,里面的牢头狱霸对我们虎视眈眈,经常私下嘀咕找个机会把俺俩打成猪,班长们没事就收拾新兵,经常找几个看不顺眼的新兵堵在墙角里特殊操练,不时传来一阵阵砰砰、啪啪、咣咣的声音,每次操练都不下半个小时,整个房间充满恐怖气氛,空气都是凝滞的。还有些老兵有意无意提醒我们看看房顶上的血迹,给我们讲血迹的来历。吴昌顺会时不时话中带刺,比如上坝驻训前给全排敲警钟:“都给我听好了,上了草原谁不老实,当心我埋了你!不管是谁!听好了,不管是谁!”说那句“不管是谁”时小眼珠不停的瞅我们。王洋对我说:“要是他们敢跟咱动手咱就跟他们拼了,先干死那个带头的,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我深表赞同。我们对他们表面客气,暗地里跟他们较着劲,咱可是正规院校训练了3年的学员,岂能受他们摆布,每次训练我们都努力拼搏,绝不输给他们,这帮兵其实训练量远不如我们,身体素质比我们差老远了,一看王洋这么大的个子,一点也不笨,感觉不是对手,久而久之就不再和我们剑拨弩张了。

    上张北草原驻训后我们在连队也混熟了,越来越自由,自由都是靠实力拼来的。当时全团在鱼儿山四合号一带安营扎寨,营区气氛很压抑,战士和学员都很苦,伙食很差,全连一个月炒菜只用一桶油,菜里几乎看不到肉,这时候我们第一次发现代理排长吴昌顺人性中的光辉,他平时对新兵虽然很暴力,但是每次吃饭一点肉也不夹,屈指可数的几颗肉丁都让小战士吃,令人感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晚上熄灯后营教导员会叫炊事班单独炒几个菜,把军艺来部队实习的女学员叫去吃夜宵,经常半夜还能听到旁边营部帐篷里传来焦妮妮的歌声,还有教导员扯着驴嗓子伴唱的声音,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我们心里极不平衡,情绪更加压抑,难道这就是我们毕业后要去的部队?所以王洋和我都不喜欢待在营区,时不时要出去散心,当我们第一次翻过山岗看到草原时,王洋心旷神怡,不停的呼喊着:“草原!草原!”在草地上打滚,开心得像个孩子。草原就像绿色的海,羊群像白色的珍珠洒落在海面,小树林旁边一条长绳子牵着一匹骏马,跑动起来长长的鬃毛飘逸潇洒,草原敞开博大的胸怀,接纳了我们两个流浪的孩子,接纳了我们的悲伤和欢乐。

    和王洋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发现王洋嘻嘻哈哈的表象背后有着惊人的执着和坚强。在草原上实习的最后几天王洋家里有事需要回去,当时没有手机,附近没有电话,没法和家人取得联系,最近的乡镇在十几公里之外,王洋把假请下来几经是傍晚了,但他必须争分夺秒赶回去,于是他披着夕阳的余晖冲进了茫茫草原,天越来越黑,王洋翻山越岭,爬坡过坎,几次掉进深沟又爬出来继续前进,穿过十几公里的荒地赶到最近的乡镇时他已是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落魄得像个民工,冒着被狼吃的危险,夜间走这么艰难的长路只为了跟家人打个电话,联系上家人之后他马不停蹄搭车赶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县城才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有一次我们搞班队列训练,轮流指挥,到王洋指挥时,大家看他新来的,都嘻嘻哈哈极不严谨,平时大大咧咧的王洋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我是一名战士,请大家尊重我,如果谁再在队列里笑,别怪我对他不客气!”说话时声如洪钟,全班立刻安静,训练进行得非常完美。

    毕业多年后我终于发现了王洋为什么如此外表嘻哈内心强悍,王洋的妈妈是军人出身,平时说话大大咧咧,办事雷厉风行,母子俩经常在家一起说起哪个人不够朋友会一起骂:“哦,那个人啊,操TND!”王洋的父亲也相当强悍,王洋毕业后分到省军区,工作本来干得好好的,有一天王洋和父亲吵了一架,伯父非常生气,正好回家路上遇到王洋顶头上司的车,伯父从路边抄起把凳子就把领导的车玻璃全砸了,只说了一句话:“我是王洋他爸!”然后丢下车里抱头缩在角落里打哆嗦的领导和司机扬长而去,领导都懵了,咋回事儿啊?在车里琢磨了很久。第二天早上9点王洋刚到单位上班就接到转业命令,限他上午10点前搬出办公室,王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他转业到地方,靠自己的能力干到了一个很多人羡慕的的位置。很多同学背后议论王洋是什么官二代,其实他哪里靠父母啊,不折腾他就不错了,背后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父母能帮他的只是传给了他强悍的基因,王洋也懒得多说,强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王洋那时候跟我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别忘了你是陆院的男人!”,“五百公里都走下来了,你还怕什么!”与生俱来的基因再加陆院的磨砺,也许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原因吧。

颜昊

    昊哥一直是27队最传奇的人物。他满足人们对特种兵的所有相像,身体素质特好,勇敢坚强,机智灵活,有血性,有担当,有才华,有情怀,牛逼得简直没法形容。

    我第一次见到昊哥也是在二楼楼道集合的时候,当时穿的是老式夏装,昊哥在队伍里装逼,两手逮着夏装衣角刷的一撕,五个扣子一刹那就都脱开了,露出他健硕的肌肉,他还没玩够,把扣子扣上又撕,反复玩了十几次,一定要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牛逼动作,面带微笑,洋洋得意。他的牛逼动作远不止这一个,每个季节都推陈出新,冬天穿布鞋的时候他又发明了一个很牛逼的动作,走到别人面前一抬脚,布鞋刷的飞起来到人面前,他啪的伸手接住布鞋,吓人一跳,然后他一松手布鞋正好落在勾起的脚丫上穿着,然后洋洋得意的笑。这就是生活中的昊哥,哪怕玩也要让你知道他很牛逼。

    开学后没几天操场上进行的一场非正式的足球赛让所有人对昊哥刮目相看,只见他一个人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眼球,带着球从后场冲到前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连续过人时身体离地呈30度角左右翻飞,惊艳全场。之后昊哥一直是足球队的队长,领着兄弟们在陆院无人可敌,除了跟老黑打那场因亚洲人的体力普遍不如黑人输了之外就没输过球,不过对老黑那场虽然输了球,打架可没输,老黑赢了球也是哭着回去的,昊哥功不可没。

    说到打架昊哥可是全队最能打的,当时炊事班几个吊兵真是操蛋,帮厨的经常挨骂,大家都忍,只有昊哥无所畏惧,帮厨的时候在饭堂以一敌三,用铁凳把余乐华脑袋敲了个大包,另外两个兵都不敢上,说回去找铁锹就闪了,学员们都非常解气。当然,昊哥在队里同样受不得委屈,打了不少架,不过昊哥说早都忘了。昊哥能打,但不欺负人,对兄弟们特别热心,记得一次攀岩我做单环节下降绳子打结把我卡在悬崖上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干着急,昊哥当时任排长,见状立马噌噌噌从另一条绳子飞身爬上来,帮我解开了绳结,我才得以脱身。 昊哥除了自己牛逼,号召能力也是杠杠的,有一次杨宇外出在一家吃猪脸的饭店里跟人打架,寡不敌众吃了亏跑回来,还好记得对方的军车牌照,第二天昊哥一声令下,以足球队为主的一大群人就散出去了,分散到附近每个军事单位找那辆军车,可惜没找着,要是找着非扒他们一层皮不可。他的性格太彪悍了,不管是军事训练还是比赛、平时组织活动,昊哥都是灵魂人物。

    昊哥各方面的军事素质是杠杠的,在队里是射击队队长,单发、速射、固定射击、运动射击样样精通,玩枪都玩得人枪合一了。单双杠玩得上下翻飞,好些动作我们都玩不来,他玩得不亦乐乎。其它的什么攀登、捕俘自不必说,总之每次训练都能看到昊哥牛逼的身影,向所有人炫耀玩他的牛逼技能之后昂首挺胸露出一丝微笑,笑看江湖谁与争风。

    谁曾想到就这么个军事全能的人居然还是吉他高手,他组建了一个乐队,担任吉他手和主唱,到处表演,乐队名字叫“卖女孩的小火柴”。

    昊哥军事虽好,队列成绩却7学期不及格,这事说起来很诡异,第一学期队列课教员讲课时昊哥站着睡着了,教员看见后说“你叫什么?”,“哦,颜昊,你队列肯定不及格”,结果真不及格,哪怕昊哥当了三年兵,队列动作早就练得非常完美还是不让及格,到了第二学期大家都以为这事就过了,谁知这位教员记性特好,第二学期昊哥的队列依旧不及格,四年里换了两三个队列教员,昊哥的期末成绩一直不及格,最后一学期昊哥找了那教员才让及格了。如果这事到此为止也就谈不上诡异,2012年我们在石家庄参加毕业10周年聚会时听说那教员出车祸死了。昊哥说起这事开玩笑说:“别惹我啊,千万别惹我。”吓得我们都对昊哥客客气气。

    昊哥毕业后分到北特,我们就断了联系,不过想也想得到昊哥依然会继续书写彪悍的人生,网上偶尔看到昊哥英姿勃发的照片,要么拿着枪笑傲江湖,要么手握攀登绳上天揽月,依旧是面带微笑,得意洋洋,永远昂首挺胸走在大路上,永远胸怀宽广乐观向上,就像当排长时教大家唱的那首歌:“当兵走天涯,四海都是家,苦练出精兵,时刻准备打,为了祖国笑声甜,走南闯北算个啥。”虽然毕业后天各一方,但昊哥在很多同学心里早已成为一座精神丰碑。过了几年听说昊哥见义勇为,上了央视的《感动中国》,给全国人民都树立了一座精神丰碑。精神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可以从一个人传给千万人,从20年前传到20年后。

    后来昊哥转业的消息让全队都震惊了,那段时间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昊哥和吕伟才两位教科书式的特种兵转业,大家都说这个部队怎么了?前几年昊哥到川西高原去爬山,路过成都,我和文明去文殊院那边迎接,多年不见,昊哥依然很年轻,身体依旧健壮,胳膊比一般人腿都粗,背着登山包,脸色晒得黝黑,胡子拉碴,略显沧桑,男人味十足,比以前沉稳了很多。后来又在群里看到昊哥转冈仁波齐神山的经历。昊哥永远都对生活如此热爱,把青春书写得如此火热,不辜负生命中的每一天。每当我遇到挫折心情抑郁时,想起昊哥昂首挺胸走在大路上的样子,内心就会感觉到一股力量。感谢生命中曾经加入过这么一个不同寻常集体,遇到过这么多像昊哥一样令人充满力量的兄弟们。军人的最高荣誉莫过于你已不在部队,部队里还有你的传说。

丁绍虎

    绍虎身材高大,英姿飒爽,面容总是镇定自若,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眼神专注,很有穿透力,言谈举止意气风发,给人的感觉非常非常酷。

    绍虎学习成绩非常好,高考成绩在我们队名列前茅,分数差不多能上清华了,但他毅然选择了这所分数线并不太高的军校本身就说明胸怀大志。绍虎的智商非常高,如果在三国志里面去排名,即使达不到诸葛亮荀彧,至少顶个郭嘉。上军校后绍虎没有因为训练苦累疲惫就放松学习,毕业时70多门功课全部90分以上,是我们队唯一一个全优生,军衔高定一衔,大伙都是中尉,他是上尉。我现在回想起在军校时绍虎每次下课最喜欢和教员聊天,在这种与教员的交流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哪像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下课就吹牛逼瞎混。一个人能在四年中让70多门课全部得90分以上,本身就说明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高定两衔都不为过,在社会上很少有这种人尤其是年轻人,但凡我见过的聪明绝顶又自律能力超强的人都是在自己的领域功成名就的长者。

    有一次中队让几个英语过了四级的排练个英语小品,绍虎主动承担了编剧、导演、主演的任务,演出非常成功,获得了石家庄几所军校合办的元旦晚会一等奖,还去外训队跟老黑表演交流,当时我有幸跟着当个配角,亲眼目睹了绍虎非凡的领导才能和个人魅力。当时排练这个小品什么条件都没有,也没有额外的时间,只有自己挤时间,没有道具,全靠绍虎解决问题的能力和个人才华才搞成了。去年绍虎因公出差到成都,只停留一晚,办完事就要走,也没时间单独聚会了,约我和朱剑还有地方的朋友一起涮火锅,绍虎想起当年排练小品的事,一直跟别人介绍这是我一起吃过苦没有一起享过福的兄弟,问了我们几次“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吗?”我听他这么一问,感觉他的精神境界比以前提高了好多个层次,在军校时绍虎很强势,有些人会看不惯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虽然依旧意气风发,但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沉稳宽厚了许多,这十几年一定有更加丰富的人生经历吧。

    去年黎克国来成都和我们聚会,聊起绍虎,精神立刻为之一振,讲了一个相当励志的故事:绍虎和他老婆从小就青梅竹马,我记得以前去三班总是看到绍虎准备投递出去的信封上写着“美丽”两个字,估计现在还是她,没换。高中时绍虎成绩非常好,经常给美丽同学补课,但是美丽同学只考了个大专,后来绍虎军校毕业后让美丽同学在一所军校旁边租了个房子补课,给她找各种资料,补了一年考上了军校,读了本科又让她留校当助教,然后又考了本校的研究生,留校成为了正式的教员。美丽同学能有如此华丽的转身,身边离不开绍虎这样的男人。

    我们听了这个故事都暗暗称奇,原来最励志的人物就在我们身边,后来我在和绍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特意问了一下他的过去,才对绍虎有了更全面的了解。绍虎生长在安徽肥东县一个比较贫困的家庭,小时候家里穷得没钱给他买新衣服,高中时还在穿初中的衣服,袖子短的都到胳膊肘了,但他丝毫不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坦然面对,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一直担任学生会主席,一直积极乐观,他早就知道靓丽的外表不算什么,人关键是要有精神。绍虎家离学校比较远,有一次家里给他买了个新自行车,放学路上绍虎骑车车不小心掉进坑里了,摔得膝盖破了流着鲜血,车轮掉了一个,他最心疼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那辆新自行车。我听到这里不禁想起当年在陆院时我和罗贤敏丁绍虎三人凑钱买了个电脑,每人出1700元钱,约好每人用一天,我拿着电脑多半是玩游戏,绍虎拿着是学编程和打字。有时候没轮到我用电脑,但一见电脑没人用,我就会去打游戏,绍虎进电脑室见我打游戏不说什么就离开了,好多次都是这样,绍虎在电脑室门口探头一看我又在打游戏,略显失望的又走了。我要是当时知道绍虎摔坏个自行车都心疼成那样,绝对不会占用绍虎学电脑的时间去玩游戏,当时花1700元买电脑对绍虎来说是多么大一笔钱啊,绍虎才是跟我吃过苦没享过福的兄弟啊。

    绍虎在家非常孝顺,而且是孝在内心那种,老家有两个哥哥,不顶事,虽然有钱但不愿瞻仰父亲,只顾自己过小日子,绍虎最关心父亲,父亲临终时拉着绍虎的手说:“我走了这个家不能散啊!”绍虎紧握着父亲的手说:“爸爸您放心,我绝不会让这个家散的!” 后来,一家人全靠绍虎这个主心骨团结在一起。

    绍虎的励志故事还有很多,跟他在一起你会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充满正能量,他是典型的大黄色性格和蓝色性格的集合体,就是孙悟空为主唐僧为辅的性格,这种性格在人类当中是非常稀有的,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就多和他聚聚吧,有了他,你再也不用去学什么成功学,也不用看什么励志书,更不用去看网上的鸡汤类的碎片化文章,和他聊聊天就会受到强烈的感染,所谓近朱者赤的最高境界就是这样的。

张树忠

    树忠当年在一班,我们不在一层楼,在陆院四年几乎没有单独交流过,前不久去北京才和树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那天树忠邀请我去参观他的单位国防大学,他出大门来接我,一身笔挺的常服,出现在国防大学高大雄伟的门楼下,英姿中不乏浓厚的书卷气。进了校门带着我四处参观,给我讲了很多大学的过去和现在,然后又去爬了学校后面的百望山,俯瞰北京城,给我讲了很多历史地理,还有他们学校的生活。这一天的参观非常有意义,学了不少东西,听了不少轶闻趣事。漫步在校园里,处处都能感受到一股我军最高学府特有的气息,老一辈将军们的崇高精神,还有我军光荣的历史传承,让我了解了这所历经苦难和辉煌的军校从无到有,昂首阔步走向新时代的伟大征程。

    回到树忠的办公室, 进门左手是一排书柜,第一个书柜是教学资料,学员作业,后面满墙的书柜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乍一看有汗牛充栋的感觉。书桌前一个小窗,书桌旁是储物柜。屋里还有小床,可供休息。小屋虽小,却自有一番天地,可坐可卧,可读书,可冥想,可奋笔疾书,也可泡一壶清茶望天上云卷云舒。房间虽小,却又很大,这里与外界时刻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闹中取静,退可修其身,进可观天下,真是大隐隐于朝啊。 

    从前教射击的马教员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他曾经和一个老同学聚会,那位同学几年前转业做生意,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席间很洋洋自得,马教员说:“你别小看我一个教员,我转业了还可以做生意,但你却当不了我这个教员。”多年以后再看,百万富翁早已被商业大潮淘汰了好几代,现在莫说百万,千万都是穷人,而军校的教员依旧是教员,依旧守着自己的三尺讲台和心中的信仰。物质虽不丰富,却也够用,但精神上的巨大财富绝非一般人能感受得到。

    记得在陆院时有一场辩论赛,树忠作为主要辩手,纵横捭阖说得头头是道,我当时就发现这人思辨能力特强,还有谦谦君子之风,只可惜陆院那种环境,我们不是文科生也不是理科生,而是武科生,辩论主要是比谁嗓门大,树忠的对手嗓门特大,动作也很大,煽动力特强,引得大家连连鼓掌叫好,没人有耐心听树忠的思辨了。不过现在树忠终于有机会发挥自己的特长了,在国防大学任政工教员,在这种信息极度爆炸的新时代,面对一群部队历练过的干部,能把政工课讲得出彩,讲得符合新时代特征,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树忠做到了。

    人活着干什么?找到自己,成为自己,实现自己,如今树忠已经做到了前两点,正在实现自己的路上从容不迫的走着。

袁绪庭

    袁绪庭是我四川老乡,我习惯叫他袁大头,或者大头。

    大头有两大特点。第一,他很性感,身材高大强壮,肌肉曲线分明,皮肤黝黑健美,即使不学侦察,去练健美也是很有前途的。他对自己的身材充满自信,没事就脱得赤条条的在水房冲凉,一盆又一盆哗哗的冲个不停,不急不慢,场景如同男兵版的《芳华》。他走起路来还挺着胯,如同一枚行走的春药。第二,大头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鲜明的个性,有自己牢不可破的原则,有时会和一般人格格不入,既让人觉得挺逗,又让人感觉凛然不可侵犯。

    一个男人如果能称得上“行走的春药”,他一定有非同寻常的罗曼史,那不是我等常人可及的,反正毕业十几年了,有些事也可以解密了,大头在陆院不仅收获了和大家一样的军旅,还收获了大多数人没有的爱情,陆院正规的女学员数量稀少又无从接近,我们最多在集合时远远的偷看两眼,而大头却能牵手其中之一。我们对二号高地的记忆仅仅是五公里冲山头,而那里对大头却有另一层意义。为什么他比我们多一种收获,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太性感了。

    如果你还不清楚大头有多性感我再讲一个故事。有一次我和大头去东购买东西,当时不像现在,人们都在商场购物,那里人山人海,旁边一路过的女生走路摆臂时不小心碰到了大头的裆部,也许她从来没有碰过这么有感觉的东西,不禁转过头看了大头一眼,羞答答的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大头,边看边抿着嘴笑,那个眼神就像只要大头稍微搭讪两句她就主动上钩了,可是大头没搭理她,还小声说了句:“便宜都占了还看什么看。”

    大头最经典的一个故事发生在成都最繁华的春熙路步行街,那年我刚转业在成都读书,大头刚调到成特,我那个出租屋就成了成都同学的据点。一个夏天的周末大头在我这里住了一天,早晨起来心血来潮要我陪他去春熙路看美女,顺便装酷测验一下他能获得多少回头率。春熙路上人们熙来攘往,商品琳琅满目,好不繁华。大头军装笔挺,带着墨镜,别着特种部队的臂章,走在前面非常非常的酷,我穿着便装跟在侧后,他比我高半个头,又那么威猛,我跟在旁边就像干部带了个小兵,自然没有人会注意我,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位性感的中尉身上。每当旁边路过一个美女,大头就会正对前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美女,小声问我:“她回头没?”我说:“回头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从大头的墨镜侧面露出来,大头身材更加挺拔了,如玉树临风,路上的女生纷纷朝他行注目礼,大头从步行街北端走到南端,南端走到北端,来回至少走了三趟,我都觉得不好玩了,大头还没玩够:“再走一趟!”于是我又陪他走了一个来回,女生们的回头率一次高过一次,当然全是看大头的,跟我没一点关系,我只负责统计,路过的女生对大头的关注率至少在80%以上,回头率至少40%,大头感觉自己真的是行走的春药了,过足了干瘾,下午美滋滋的回部队去了。

    因为大头太性感所以女朋友比手下的兵都多,因此经常被同一个部队的文明逗着玩:“昨天带过来那个女的是你哪个?”“我妹妹。”“你妹妹怎么跟你住一间屋?”“又不睡一张床。”“屋里只有一床被子,不睡一张床睡哪里?”“睡一张床又不干啥。”

    大头喜欢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军事素质算很好的,在学校就是射击队的,在部队又参加过狙击手培训,身体又好,就是不想往上爬,从不请客送礼,喜欢独来独往,没事时宁愿待在屋里打游戏看连续剧,不喜欢成特那种紧张的节奏,过了几年主动调到重庆教导队赋闲去了,我们也就少了联系。

    前不久大头携父母老婆来三亚旅游,陪家人转了一个星期的景点,临回去前一天晚上和我简单见了一面,吃了几根串串喝了两杯啤酒,感觉还是当年那个味,以前我们在成都晚上也常出去吃串串喝啤酒,大头除了牛肉什么也不点,这次多点了几种肉,还是不吃素只吃荤。大头现在已升至单位一把手,但他不贪,也懒得管钱,主动把财权交给二把手,可把二把手乐开了花。到这岁数了,他还是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自己的办事原则,实在难能可贵。只是和当年比起来发福了不少,看手机时脑袋埋在胸脯里略显老态,看样子没少看手机,岁月不饶人,当行走的春药变成了过期的胶囊,不禁让人感叹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文明

    文明跟我也是四川老乡,毕业时我、文明、李少锋三个南方人被分到内蒙古军区,落寞的乘着北上的列车来到呼市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等着二次分配,大多数被分到内蒙古军区的学员一到军务处报到就立刻被分去了边防,现实非常残酷,我们三个外地人还算幸运,少锋最先被分到集宁预备役,我和文明在军区招待所继续待了半个月,那时大家都很穷,谁身上有点钱就吃谁的,白天各跑各的事,晚上回来聚聚,感叹身世飘零,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后来文明去了锡盟骑兵营,我留在呼市205旅,一年后部队解散,转业名额特多,我乘机转业,回成都在电子科技大学准备考研,没过几个月文明找人帮忙调回成都军区特种大队,我那个出租屋就成了我们的据点,两个漂流已久的人回乡又聚在一起,还是一无所有,同病相怜,一起渡过了一段苦中有乐,失意又单纯的青春。

    文明喜欢吹牛,他心不坏,只是喜欢吹吹自己很牛逼,让大家乐一乐活跃一下气氛。刚进陆院就吹自己是资阳的十三少之一,是资阳黑社会老大,到资阳一提起文明的大名没人不知道,其实他家就不在资阳市区,资阳有几条大街他都不知道。他还吹自己考上过飞行学院,结果第四年我们一起去参加招飞,考官看了看说:“前有包皮,后有痔疮,出去出去!”聚会时给他打电话叫他快点,他说他坐着奔驰飞奔而来,等了老半天又打电话过去催,却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公交车广播。类似的牛皮还吹了很多,我们总是揭穿他取笑逗乐,他也不生气,假装沉着脸骂一句:“龟儿子!”不过文明在陆院的射击比武中获得过第一,枪法有目共睹,这个不是吹牛。

    文明喜欢热闹,好交友,见人熟,跟人认识没多久就喝上了。在部队经常张罗着大家喝酒,和地方人士也打成一片,成都没喝够还全国各地转着喝。上次长沙四少到成都,文明请来各路朋友作陪要喝个痛快,尤其是周智没带家眷,被文明变着法劝酒,非要一醉方休,周智无可奈何的报以他标志性的忧郁的微笑,赶紧回去睡觉。那年陈刚来成都,文明也要一醉方休,晚饭没喝够又去啤酒馆喝,把陈刚喝得直接吐了满满一扎啤杯子,引起大家一阵不良反应,发誓再也不去那家啤酒馆。

    文明有一大爱好,喜欢精致的东西,细细把玩。苹果手机从4代到8代,每出一个新款他立马就换;衣服要穿名牌,件件都上千,也许是人太显老吧,啥名牌穿上身看起来都特磕碜;相机要用莱卡,配一条背带都上千;喝茶要喝功夫茶,收集了不少茶具可供玩赏,还有各种佛珠文玩什么的,顺便吹吹这个玩意儿几千,那个玩意儿上万,反正我们也不懂。最近又迷上书法,没事就在朋友圈晒毛笔字,显得自己很有文化修养,但是跟我们这些老熟人说话还是粗话连篇,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相配。

    文明很有生意头脑,到哪里都混得如鱼得水,五六年前就开上了奥迪,又在成都炙手可热的高新区买了房,这笔投资早已翻番了,房子车子票子妹子五子登科,成功男人的标配都有,最近更是蒸蒸日上,没事就开着宝马、悍马在兄弟们面前晃,有时还要坐坐劳斯莱斯,玩玩直升飞机,看得我们大跌眼镜。

    他总是不知疲倦的突破自我,努力把生活过得更加精彩,不断尝试让人生多一些不同的体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阳光要灿烂,没阳光也要灿烂,我点日光灯!”他是个真正有幸福能力的人,不依赖命运的馈赠,他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幸福,在顺境中会享受并分享快乐,在逆境中会与黑暗共处,并且在黑暗中依旧竭尽全力发光。

孙清军

    孙清军是我们9班第二任班长,第一任班长乔建平只干了一个月就主动请辞,中队派孙清军接任。这个家伙挺烦的,当班长时就没让我好过过,大会小会总是批评我这不对那不对,但是他的确有些事迹可以写写。

    孙班长在部队生里面军事素质一般,只能说还过得去吧,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不要老想着干什么大事,只要把每一件小事干好,这个人就很了不起。”当时我真听不进这句话,每次检查内务卫生他就打着要把小事做好的旗号给我讲道理,要提高标准,严格要求,我听得头都疼。我说你搞那套表面功夫干啥?又不打仗,整天干这些破事,有什么价值?孙班长很生气,一开会就批评我做事标准不高,我都懒的搭理他。不过孙班长做事确实一丝不苟,很负责任。后来我到了地方混了这么多年,对人生有了更多不一样的体验,才深切感受到了所有的失败都是因为小事做不好造成的,没有一件大事不是由小事铺垫起来的,如果我能把每一件小事做好,就会少经历很多失败。所以现在我对班长当年的批评也就释怀了。

    班长在生活中是个蛮有趣的人,他每次撒尿时都会边撒边看着小便池欢快的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反复唱这一句。当他放松的时候会用湖北话自言自语:“嗯!真须服(舒服

)!”

    班长有个绝活,就是擦皮鞋,在我们队是出了名的,一说擦皮鞋谁最亮,没有一个人不想起孙清军。教导员是我们队第一大帅哥,很在乎形象,常服从来都熨得笔挺,皮鞋当然必须干干净净啦,所以隔三差五就会叫班长去擦皮鞋,每次只需打开门对着楼道喊一声“小孙!”楼道这头的班长立刻回答“到!”赶紧出门,叮叮咚咚的跑过去,一会儿又叮叮咚咚的跑回来,手里提着一双皮鞋,一个人找个角落埋着脑袋认真仔细的擦起来,先擦灰,再刷油,最后用布打磨得油光可鉴,再翻来覆去看看没有瑕疵了,然后恭恭敬敬的送回去。后来班长想培养个接班人传承他的绝活,在全班问了一圈,都说不学不学,这项看家本领一直没传出去。多年以后听说班长已经是团政委了,把每件小事都做好的人就是有前途,不知道班长的这套绝活在他们空降军是不是也很出名,是不是找到了接班人。

王晓寒

    王晓寒来自四川西昌,大凉山里的汉子,皮肤黝黑,牛高马大,西昌地处彝族聚居区,凌勇同学总是戏称他王彝胞。

    晓寒是带着理想考入军校的,入学不久参加学校的演讲有个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上千人的大礼堂里,但见台上晓寒慷慨陈词:“高考时,有的同学选择了医学,有的同学选择了商学,而我,选择了军校!!!”说话时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无比正确,无比适合他的个性和理想。

    有一年寒假回家前大家都在想办法买火车票,春运火车票一票难求,我上次春节回家就是和几个四川老乡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在过道里站了一天多回到四川,那个难受劲甭提了。这次又买不到票,一天在靶场打靶,没打的就坐在后面等,我和朱剑、晓寒正好坐一起,我们虽然是老乡,但入学一年多还没认真谈过话,那是我和晓寒第一次交流,我问他怎么回去?晓寒说有个亲戚能搞到坐票,他帮我们搞两张,后来果然搞到了,那时候能坐着回家都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后来我们就熟悉了,经常一起谈谈理想谈谈人生,他说他要当中国第一参谋,我说:“我有一瓶90年的五粮液给你留着,等你当了团长我们再喝。其实我觉得你能当师长的,当军长也有能力但没那关系,不过就算有那一天时间也太长了,先等到团长吧,以后的酒以后再说。”晓寒说:“为了你那瓶五粮液,我一定要先干个团长。”

    记得2001年我们去21蛋团实习,晓寒被分到9连,他对我说:“我这次真要在部队甩开膀子大干一场,锻炼自己的能力,为毕业后到部队发展积累经验。”实习单位对我们管理不严,而且就一个月,可干可不干,我们很多人都是混日子,他不一样,在连队主动请缨要代理值班排长,每天带队训练,带头打扫卫生,连队大事小事能参与的都要积极参与。果然一个月后全连上下没有不佩服他的。这次实习经历让他自信满满,跟我说:“我对毕业后到部队充满信心。”

    晓寒在陆院最喜欢的课目就是战术,他一直对古今中外的战例很感兴趣,经常去图书馆看这一类的书籍。上侦察战术课时我们会一起讨论,晓寒的思路非常清晰,战术思想很先进。他最喜欢战术标图,每一张普通的地图在他手里都能标的非常专业,这给他的参谋业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毕业后到了部队参加参谋业务比武多年蝉联全军第一。如今已成为特战旅参谋长。他知道正团命令即将下达的时候就提前飞回了成都,见到我时正好接到命令下来的消息,叫我拿酒出来喝,我和朱剑都是老百姓了,找了个平常农家乐,三人坐在池塘边,打开那瓶陈年老酒时,回想起十多年前的约定,如今终于实现了,那个感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张宏伟

    张宏伟来自内蒙,脸上两朵高原红,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力大无穷,身体素质特别好。为人朴实憨厚,胸怀坦荡,做事脚踏实地,工作认真负责。他从不出风头,从不耍小聪明,胸怀就像内蒙的大草原一样宽广,压力再大也能坦然面对,一切都能容得下。

    如果说部队驻地是军人的第二故乡,那么宏伟就是我故乡的亲人。在陆院四年宏伟在八班,我在九班,两隔壁。毕业后我们又同在205旅警侦连,宏伟任三排长,我任二排长,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当时连长指导员都是四川老乡,宏伟又是我军校同学,我们那一年过得很滋润,警侦连管着大门岗,出入自由,我们训练就往外跑,宏伟和我每天下午搞体能训练就带着侦察排往大青山脚下跑,逛公园逛寺庙,训练休闲两不误。我们经常一起在我那小屋里涮羊肉火锅,03年非典时期严禁人员出入,我被调去大门警卫室,宏伟和我又去大门涮火锅,没人管更自由,内蒙的羊肉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那时就我们俩吃过晚饭没事就骑自行车出去溜弯,在山岗上看日落。

    当然了,部队也不可能总是这么轻松,我们还是干了正事的,我们两个侦察排训练生活都在一起,跑五公里,捕俘,攀登,射击,军事地形学,侦察战术……各种训练,一起摸爬滚打,一起翻山越岭,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务,不是我带队就是宏伟带队,要么就两人一起,所有的事都是陆院经历过的,我们把这些在陆院学到的东西拿到部队去又重温了一遍,用一年时间带出了一批合格的侦察兵,部队解散前不久全旅搞了一次军事比武,我们两个侦察排获得的分数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步兵营,我们也算对得起侦察兵的荣誉,不辜负母校的培养。

    我记得很多和宏伟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在部队的生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这份记忆永远挥之不去。记忆里不仅有宏伟,还有我亲爱的连队,还有那片大草原,那座大青山,无论我走到哪里,总看得见你在举目遥望,无论我离开多久,总忘不了你美好的心愿。

朱剑

    朱剑是我成都老乡,也是同学里面和我住得最近,见面时间最多的一位,他是个很抽象的人。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只想到抽象一个词。

    朱剑在陆院时就让人很不可理解,他干活挺卖力的,经常看到他们班都不干的事他一个人还在使劲的干,结果却总是得不到好,难道老实人总是被欺负?他脑袋里总是装着很多奇怪的想法,那时候他喜欢研究经济学,说起中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头头是道,可惜他的理论和实践没有有机结合起来,也没有深入研究下去,没能成为一代伟大的经济学家。他喜欢摄影,在拉练路上拍摄了很多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可惜他没有像周敬波一样坚持下去,玩玩就算了。

    07年朱剑转业回老家成都双流县成为一名公务员,那个县地处成都的高新开发区,很富裕,在一个富裕的地方当公务员你们懂的,有钱了就有爱好,朱剑是个摩托车发烧友,他先后买了4辆摩托车,专门买了两个地下车位来停放,他的汽车则随随便便的甩到路边。骑摩托车在田坎上撒野是他下班途中的一大乐趣,节假日他会骑着摩托车到川西的大山里去撒欢。有一次朱剑被大货车撞瘸了腿,在病床上也不闲着,还拿着笔记本看摩托车,刚能走路马上买了个新车又出去撒欢去了。他骑车特别野,有一次我们约着在一个小镇见面,在乡村路上,我开车开到80码已经感觉不太安全了,他骑摩托车开到100码,坐累了还要站起来迎着风吹吹裤裆。有一次朱剑约我在一个农家乐见面,我驱车前往,在乡村路上和朱剑并肩前行,朱剑骑着一辆新买的橘红色摩托车,那种车有点矮,要趴着骑,双臂张开像螃蟹的臂膀,他穿着橘红色上衣,跟摩托车很配套,我从背后怎么看怎么像中午吃过的大闸蟹。

    朱剑总是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啥,最近又迷恋上了IT,负责他们双流县大数据中心的建设,用他的话来说他最值钱的就是他的Brain(大脑)。的确他由于用脑过度,头发早就成了纯白色,还挺时尚。

    由于朱剑总是不知道在忙啥,我每次让他办事基本上他都会忘记或者没时间,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对事健忘很正常,可他对人也健忘,有一次我陪他去和一个他们老部队的一位指导员吃饭,过了几个月我再说起这个人时朱剑已经记不得了。尽管对人健忘,但每次有老战友来成都,朱剑都会踊跃前去请客吃饭,吃饭时海阔天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过后会不会把你忘记就看缘分了。

    朱剑就是这么个抽象的人,除了休闲最靠谱,其它都有点悬,我一直搞不懂他,直到有一天读到一首词是这么写的:“平生太湖上,短棹几经过。如今重到何事?愁与水云多。拟把匣中长剑,换取扁舟一叶,归去老渔蓑。银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脍新鲈,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必挽天河!回首望霄汉,双泪堕清波。”原来朱剑就像那位曾经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军人,如今解甲归田,有时候难免心系天下,褒贬时事,感叹怀才不遇,却又心有余力不足,还好生长在这天府之国,他可以没事就找个农家院落一坐,泡一壶清茶,脍新鲈,斟美酒,或者回家和老婆孩子乐享天伦。难怪他有很多想法,却总是骑着摩托车纵情山水之间了。古人说“少不入川”是有道理的,回成都生活就腐败了。

    在成都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有朱剑这样单纯的老同学老兄弟时不时聚聚,能把心静下来,少考虑那么多世俗的纷扰,多享受一些闲散宁静的时光,这也算是上天的馈赠。


陈道海

要说我从军这几年有什么收获的话,应该是很多的,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过一些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这些人是不去部队根本遇不到的,他们不仅勇冠三军,而且闪现着武侠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侠客精神,还具备三千年前春秋时代“士”这个阶层的优秀品质。陈道海算其中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

陈道海是我在呼市205旅当排长时同寝室的战士,我们的交情从老部队解散到现在已经保持了十五年了。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可他完全不同于其他的兵,他是兵里面很少见的一个义与勇的集合体。我刚去侦察排当排长时,道海还是第一年的新兵,睡我上铺,人看着特精神,对上级很尊重,很守纪律,当时老兵们快退伍了,一个个憋足了劲要在临退伍前一天晚上出去野一把,新兵也顺便跟着出去玩玩,退伍前一天晚上全连战士跑光了,只有道海一个人躺床上睡觉,根本不为外界的诱惑所动,可见其定力不是一般的强。

道海是黑龙江齐齐哈尔人,身高一米八,身强体壮,精气神十足,曾经在山东梁山某武校习武,自带功夫来参的军,老兵退伍后,新兵变老兵,道海开始崭露头角,这一年是道海在警侦连成名的一年,也是警侦连在全旅威名远扬的一年。

道海成名的第一战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艳阳高照,内蒙的天空一如既往的如同水洗过一般蓝得清澈透明,几个连队在操场训练,一点打架的预兆也没有。警侦连向来不太注重形式主义,训练就猛练,休息时管理比较松散,道海一个人在障碍场找了个矮板墙靠着坐下看金庸小说,过了一会儿9连有个班长带着一个排过来要用障碍场训练,那个班长是个二期士官,自以为资历老,看见道海还戴着一级军士的军衔,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对着道海喊了一声:“我们要用障碍场,你滚开!”道海抬头瞅了他一眼没搭理,继续看小说,那班长又吼了一声:“快滚,小心我打你啊!”道海看他们人多,呵呵一笑,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让他们,回来跟他的东北老乡,另一个挺能打的愣头青说了这事,俩人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实力,估计能对付,就没有叫其他人,径直奔那个排走去,二话不说先把那个领头的老兵三下五除二干倒在地,然后朝着全排一阵猛踹,一脚一个,连续踹飞了对方二十几个人,不到两分钟,对方全排都倒下了,一个长得很衰的排长从远处走过来向道海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打够没?”道海回了句:“打够了!”然后和他的老乡扬长而去。

道海成名的第二战正值非典时期,营区管得特别严,警卫排的纠察天天顺着围墙根转悠,严防有人翻墙出去,有一天巡逻到二营旁边围墙时逮住4连的几个老兵翻墙,双方发生冲突,4连是全旅的尖刀连非常骄傲,而且仗着人多集体拒捕,纠察人少不敢硬拼,派了个兵跑回来报信,连长派了10个人过去,包括道海和他的老乡们,4个最能打的东北兵,原先是想把那几个反抗的兵带回来,过去刚要抓人,那边4连全连出动,集体抗拒纠察, 双方言语不合,大打出手。我连10几个人迎战对方全连一百多号人,毫无惧色,越战越勇,接连干倒对方几个领头的老兵,居然以少胜多占了上风,我方未损一人。4连着急了,抬来一箱木制的防爆棍分与众人,他们各拿短棍再次围上来对我连战士发起猛攻,我连战士也打红了眼,夺过几根短棍和对方火拼起来,霎时棍棒横飞,杀声震天,道海冲锋在前,对方十数人包抄过来把他围在中间,十几双手想合力把他摁倒在地,但见他腾空而起空中旋转一圈,挣脱那些抓他的手,短棍顺势砸向领头那人手臂,啪的一声那人手臂当场骨折,倒地哀嚎,道海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冲猛打,顷刻又有数人骨折倒地,对方众人无不惊骇,我方士气大振,越战越勇,4连抵挡不住,派人回楼上搬救兵,不久二营的5个连都下楼来了,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我连10几人被二营四五百人围在中间,打退一圈又围上来一圈,眼看着就要寡不敌众。那天是周末,我连大部分官兵正在营房前的院坝里组织打扑克,与二营隔着一个操场,连长可能考虑到一个侦察连去打对方一个步兵连事后不好向上级交代,也可能觉得10个侦察兵对付一个连的步兵足够了,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我在这边观察到对方全营都下楼来了,立刻向连长汇报,二营全体出动,前方兄弟们要抵挡不住了,连长下令:“去吧!”全连同时把手里的扑克往桌上一甩,呼啦啦向操场对面冲了过去,侦察排警卫排全体投入战斗,打得二营哭爹喊娘,先前上去的10几名战士多半已经体力不支,救兵一到就退了下来,唯有道海和他的一个老乡依旧精神百倍,再次冲向对方人群,又干倒好几个人。后来副旅长赶来召集双方干部迅速召回各自的部队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战斗过后副旅长集合双方部队统计受伤人数,二营当场有数人被抬到医院急救,伤五十余人,而我警侦连只有一人腰扭伤。 这一战后,全旅都知道警侦连打架厉害,两个人能打一个步兵排,一个班能打一个步兵连,一个连能打一个步兵营。从此警侦连名声大噪,几个步兵营的人把我侦察兵的神勇事迹层层传播,道海被他们越传越牛逼,就连我这个排长都被传得神乎其神,那段时间我们警侦连炊事班的小胖子出去晃悠别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我们常开玩笑说道海是在给警侦连打名气呢。

2003年底,205旅解散了,战士全体退伍,干部要么转业要么去各边防团,我则办了转业手续,和道海各奔前程。道海经人介绍,到乌海一个煤老板手下当保安队长。道海功夫了得,而且为人耿直,重情重义,老板待之甚厚,那段时间道海时不时要给我打个电话,说他过得挺好的,我则忙于考研,和他联系甚少,过了一段时间道海许久没有打电话,后来听说他入狱了,有个贼去他们矿上偷东西,被保安抓住带到道海面前审问,那贼嘴硬,激怒了道海,道海上去想教训教训他,结果才两拳就打死了,这下被判了13年。。。

我和道海再次见面已是14年以后,2017年冬天,我送女儿去北京办事,把女儿送走之后约道海见了一面,道海从昌平赶过来请我吃饭,席间讲述了他入狱后的故事。

监狱里狱警为了便于管理,会安排一些人当牢头狱霸,管理其它犯人,新进去的通常受尽欺负,道海刚进去他们以为跟其他人一样,哪知道海脾气倔,不吃那套,牢头不干了,和三十几个犯人商量好在水房收拾道海,那天在水房他们向道海围了过来,道海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没等他们动手,抓着那个牢头一把摁倒在地就朝死里打,其它三十几个人围一圈把道海往死里打,拳头如雨点般砸在道海背上,道海忍着剧痛,狠狠的盯着牢头一个人狂揍,打得他满脸血污当场休克,躺在血泊中如同死了一般,道海站了起来,从头到脚浑身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牢头溅出来的血。这是道海从前惯用的战术,以一当十必须集中精力先干倒领头的,要忍受住其他人的攻击,领头的倒了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这招果然见效,他利剑一般的眼光环视着众人,那三十几个人都惊呆了,整个水房死一般的沉寂。道海又一次一战成名。

牢头被打残后没人敢惹道海,狱警受不了了,他不容许有这种刺头影响他的统治,于是把道海叫到值班室言语威胁,还召集了十几个亲信犯人在门外随时准备动手,道海早已心知肚明,索性豁出去了,把多余的人推出门去,用棍子把门一插锁死了,外面进不来,道海卡住狱警的脖子,将他按在桌子上,眼里仿佛喷出了怒火说道:“你要不放过我,我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狱警吓得腿都软了,浑身哆嗦着说:“兄弟,我知道你厉害,咱有话好商量。”狱警心里一盘算,干脆安排道海当了牢头,总管全体犯人,给他们打操行分,床上可以安装蚊帐,不用出操,可以任意安排其他犯人做事,道海还发展了三四个听话的小弟帮着跑腿,向其他犯人传话,他躺床上发号施令即可。吃饱睡足之后就去活动室打打沙袋。由于管理有方,狱警也省事,道海多次获得减刑,最后13年刑期减到6年就出狱了,比任何人减得都多,他说还不想出来,在里面挺好。这故事让我听得热泪盈眶,他受尽苦难,却依然给我阳光般的笑脸,14年不见,他还保存着我俩当年在警侦连门口的合影。

道海出狱后回到原来的公司,老板依然待他不错,可他那倔脾气,得罪了公司里的不少人,背后告状的人多了,他只好向老板辞行,只身来到北京闯荡,虽然生活不易,他却依旧保持着当初的赤子之心。有一段时间道海和几个老乡一起跑旅游,有几个人总是欺负一个老实人,道海看不惯这种行为,跟他们弄得有些不愉快,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那次见面后没两个月我女儿在北京有事,我给道海打电话请他去办,他当时在浙江,二话不说,当晚连夜赶回北京帮我把事办了,给他汇钱坚辞不受,还差点跟我急。他就是这么个人,只要把你当兄弟,有事你就吱声。

何谓英雄?挽澜于即倒,摧锋于正锐,可谓英雄。何谓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可惜道海生在和平年代,若是在战争时期,必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如今道海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媳妇是村里的邻居,老丈人从小看着他俩长大,对道海的品德深信不疑,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道海总算有了好的归宿,脾气已不像从前那样火爆激烈了,但他的热血青春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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