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一:糯
前段时间,有一次家教时,小女孩突然问我,“老师,端午节快到了,我想知道南方是怎么过节的呀?正好问问你这个南方人。”
“我们家不怎么过节的,也不包粽子,亲朋好友会送我们一些粽子,我们那儿有个泊湖,好像会有赛龙舟的活动,不过我没去看过,家家户户门口会摆放菖蒲和艾草辟邪,不过我们家这些年也不放。”
原谅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印象里,我们家真的不特意过节,除了过年。比如中秋节,隔壁就是食品厂,一到中秋时节,整日脑子里就充斥着“锤锤凿凿”的声音,路过食品厂门口,飘出来的甜腻的味道会锁住人的喉咙。有时候会去他们家帮忙包装月饼,对于月饼的制作加工也算是入了门道。到了月饼节,我反而不稀罕吃月饼了。
端午节也是,记得几年前就是吃的我小姨的婆家给送的“粽子”。你会问,这种仅受“嗟来之食”不惭愧吗?为什么不自己包啊?为什么不去超市买啊?一来,穷乡僻壤,家里没有“粽叶”,超市也不好买;二来,包粽子的人家自然会自己包,犯不着上超市买速冻的,就像家家户户一日三餐都自己动手,去饭店搓一顿,除非“摊上大事”,否则是很奇怪的事。这大概和我们那一带朴素的民情有关,不过,近些年,也在慢慢地改变了。过年的时候,有的人家不再坚持自己“炒瓜子”,而是青睐街上的外地炒货。
说到没有粽叶,这绝对是个借口,在人情互相串联的小镇,只要你想要,没有借不到的。可我妈就是从来不包啊,哈哈哈哈。我们家是个非常随性的家庭,我妈也是个非常爱“心血来潮”的人。一高兴了,非得接连几天包个饺子、蒸几笼包子、炸个油条,邀请亲朋好友来品尝。我们家的早餐一般都是我妈不嫌麻烦早起亲自煎的鸡蛋饼,熬的八宝粥(不知道几宝),营养又美味,邻居家的小孩都很羡慕我和妹妹,因为他们家要么早上吃米饭要么买早点。在我们家,无神,无宗教信仰,甚至可以没有节日,有的只是自己的随性和心情,只要兴致来了,再麻烦也会去做,只要不在意,旁人过节再隆重,也与我不相干。
不过,我对“粽子”是真爱。糯米,黏黏的,稠稠的,几乎要把牙齿和舌头缠在一起,越咀嚼越有味道。高中班里有个温婉可爱的女同学,有一天,我告诉她,我想到了一个字来形容你,“糯”。她就像颗小糯米一样,说起话来,软而轻,偏圆润的脸蛋上闪着一对大眼睛,有时候会显得些许笨拙。不过,上一次偶然看见她发的照片,变化蛮大的,尽管依旧好看,却给我一种“涂了口红”的糯米的感觉,不再那么白白糯糯了。
记忆之二:天蓝色
孩子病了,不能学习。我多出来几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就想去超市逛逛。我知道我要买什么。
也许是受节日氛围的影响,穿梭于各个货架前的人,像水里游走的鱼虾,那么闲适自在,我的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
速冻柜前有超市专员在热火朝天地宣传产品,“嘿,姑娘,思念粽子做促销了啊,带一个呗。”“是咸的吗?”我和她一起查看,并没有咸的了,也许是卖完了。埋下头来翻找,“嘉兴肉粽”,“这个是咸的吧?”“对,是咸的,你是要买给不能吃糖的老人家吃吗?”“不不不,我自己吃。”我很满意地择了一袋,渔网袋装的,十个。
路过水产品专区的时候,白色泡沫板上冰冻的带鱼、卖鱼师傅砧板上偏橘色的三文鱼、水箱里游动的鲫鱼,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家庭团圆的饭桌,生活的气息一下子将我的心浸润。
一位身着天蓝色短袖和迷彩裤的大爷推着小货车经过我身旁,我很少见到老年人这样打扮自己,按常理来讲,天蓝色该属于“青春”吗?“城宇花园 彩色周末 留念”,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猜想是什么人给他和他这个年纪的人组织了一次“彩色周末”的活动,多么美妙,蓝天下可爱的天蓝色。他头顶薄薄的一层白发,夹杂着些许灰褐色,就像纯白的奶油蛋糕上撒了几颗灰褐色的朱古力针。
稀里糊涂地走着,来到了“蛋糕专区”。随意地一瞥,那不是“鸡蛋糕”吗?事实上,人家把它叫“无水蛋糕”,看在它长相与家乡的“鸡蛋糕”如此相似的份上,我就买了些。在等公交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尝了尝,用一句从北方同学那学来的话,“齁儿甜。”还有点硬,实在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
晃晃荡荡的车厢里,掎裳连袂。衣着轻薄而鲜艳,是夏季独有的特点,就像在冬天你很难见到西瓜这样美丽的水果,黑色的种子嵌在鲜红的瓤里,外围是勃发的绿。我忽然感觉面前的每个人都变成了一颗彩虹糖,顽皮的孩子在街上疯跑,忘了手里还攥着彩虹糖的盒子,红的绿的黄的白的蓝的,很快就黏在了一起,变了形褪了色,甚至还串了别的颗粒的颜色和味道。陌生的男子下车了,想不到自己带走了身旁女孩的一缕芳香。
待我回到宿舍,就剩“龙哥”一人。我告诉她,买了肉粽,我们现在就煮吧。龙哥眼睛都在发光,几乎要从床上跳起。她两年没有在北方吃过“咸粽子”了。
“哦,天呐,我的妈呀,这才是粽子该有的味道。”龙哥一脸满足,吃了一个又吃一个。
学校食堂里的粽子都是什么“蜜枣粽”,虽无特别奇怪的味道,但对和我一样的南方人,真的爱不上。
EH回家了,HY也不在,只好让H一个人上来尝尝。这家伙,在我们宿舍踱来踱去,似乎难以下咽,“好奇怪的味道.....难吃。”南北差异,差异啊,我和龙哥宽宏大量,决定放她一条生路。
我不禁想到,西语老师每次谈到中国人喜欢喝热水时一脸不解,然后用蹩脚的中文来一句,“噢,中国人。”
饮食的差异,文化的差异,人类永远不可能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生活,也就不可能“统一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恒久存在的差异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不过,粽子,还是咸的好吃呀,我是南方姑娘呀。
记忆之三:蓝盆友
跟我妈视频,给她看我亲自煮的粽子。我妈呵呵一笑,说过两天要去超市买点粽子,今年没人送粽子来。
她同我分享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小弟的胳膊摔伤了,他的班主任到他家去探望他,爸妈不在,只有外婆在。老人家也不认识他,于是他自我介绍道:“我是珊的同学某某的男朋友。”我几乎要笑喷了,和我妈差不多的年纪,自称我妈朋友的男朋友。而且,这个老师我认识,脑袋上几缕稀疏的发,常年戴着一副金丝边儿的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
这人也太有意思了,可爱可爱,这么有趣的人给我来一打。在这里我想跟我未来的蓝盆友说声,希望你发如白雪时,还可以笑着和我的朋友们介绍道:“你好,我是L的男朋友。”
一个有趣的灵魂,不必过分介意生活里约定俗成的章法,甚好甚好。
写在后面
不管是粽子还是鸡蛋糕,家乡的不一定有多么好吃,就像人们常说的国外的月亮也不是方的,只不过“食物”锁住味蕾的记忆太美好,让漂泊在外的人念念不忘。一切涂抹上了“乡愁”的滋味,就会变得很美味。离家近的好处,我是慢慢体会到了。
周作人说:“假如有不朽这么一回事,我愿将人的生活里最真率的东西做成不朽。”
关于故乡,关于故人,关于节日,关于美食,我们拥有的不过是最平常最琐碎的记忆,但也是最真率最美好的,因此能够在记忆的宝盒里,不朽。
粽子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