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煮茶,看着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在江南小镇偶遇的老茶客。他总说人生如茶,头道太涩,二道才出真味。当时不解其意,如今人到中年,倒咂摸出几分滋味来。
这些年,见过太多人来人往。地铁站里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眼睛亮得像未通电的霓虹灯;菜市场佝偻着腰挑拣烂菜叶的老妪,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色。我们都在各自的轨迹上奔波,像超市货架上的罐头,贴着不同的价签,却终究逃不过保质期。
最难忘是旧居阳台那盆茉莉。连续加班半月后回家,发现它不声不响地枯死了,枯黄的叶子蜷曲如婴孩握紧的拳头。原来有些告别,连声响都懒得施舍。后来才懂,人生大半的遗憾,都藏在"等闲"二字里——等闲视之的关怀,等闲错过的缘分,等闲流逝的年华。
如今偏爱在黄昏时分散步。看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时光也愿意为我放慢脚步。偶遇放学的小学生,他们书包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竟比教堂钟声更接近神谕。这才明白,所谓顿悟,不过是与平凡事物猝不及防的和解。
夜深人静时,常对着窗外的路灯出神。那团暖黄的光晕里,飞舞着无数细小尘埃,像极了我们这些庸常之辈——穷尽一生追逐光明,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粒微尘。可即便如此,当风吹过时,依然要固执地再舞上一段。
人生啊,终究是杯冷热自知的茶。有人嫌苦,有人觉甘,而真正通透的,大抵都学会了在涩味里,咂摸出回甘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