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
清晨的阳台总爱下雨。不是那种滂沱的雨,是玻璃杯里碎冰似的细雨,落在多肉的绒毛上便凝成银珠子。我蹲在绿萝的阴影里,看昨夜的蜗牛爬过陶盆边缘,留下一道星辉般的痕迹。
楼下的梧桐开始褪去盛夏的绿袍。第一片枯叶飘落时,像折翼的枯叶蝶,在风中画了七道弧线才肯落地。扫地的老人总在此时出现,竹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比任何闹钟都精确。他的扫帚尖挑起金黄的叶片,像是把散落的阳光重新聚拢。
雨丝斜斜地穿过黄昏,将整条街的梧桐泡成洇湿的水墨画。放学归来的孩童踩着水洼,书包上的铃铛声碎在潮湿的空气里。忽然明白古人为何总爱在檐下听雨——那些跌碎的雨珠,原是把时光敲得更绵长了。
夜深翻书,忽见去年夹在扉页里的银杏叶。经络间褐色的斑点像是凝固的时间,却仍有草木的清香在纸页间游走。窗外的月光正在晾晒白日的喧嚣,而楼下那棵梧桐,又在偷偷酝酿新的年轮。
生活原是这样细小的奇迹:苔痕漫上石阶时,春天正在地底翻身;扫帚掠过的街角,来年又会落满崭新的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