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如同搬家的蚂蚁将立交桥堵得水泄不通,一路走走停停,清晨的阳光似刚睡醒的小孩,懒洋洋地撒在江面。我坐在公交车一个靠后靠西的位置,看着车窗外或进或退的一切事物。终于堵过了牛角沱,车子便像望见家门的游子风一般得疏散在路口。每到一个站台,我看着有人挤着下车匆忙离去,有人慌忙赶来嚷着上车,似乎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赶时间”。
车到了菜园坝南园站,路旁的大树遮住了渐渐火辣的太阳,只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树荫下依旧是走不完的行客,匆忙的气息中散发出阵阵蜜桃香。我寻觅着,打开车窗,正是满满两筐桃,在一枝绿叶的衬托下红得诱人,表皮的绒毛间还渗透着滴滴清露,我不禁想到了咬开时溢出的清脆和香甜,如若不是在上班的车上,我准会买上几个。
站在竹筐中间的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男人,就算年轻的时候挺直背也不到一米六五。他身穿一件黑色长袖衬衫,袖子被卷到手肘,可能因为泛白的牛仔裤太长也将下面卷起了一截,脚上那双已失去光泽的干瘪的黑色鞋子已看不出是皮鞋。他的额头如同忘了熨平的衬衫,深陷的眼睛时而瞧瞧过往的行人,时而看看脚边的竹筐,腮边微微凸起,好似小孩子嘴里包着的糖果。他横握着一根磨去了棱角表面光滑的竹扁担,似乎时刻准备着起程,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他用那根竹扁担将两筐蜜桃挑起,两手紧紧握着承载竹筐的绳子,他像一个天平从后门慢慢走上了公交车,原本站在门边的乘客只好往车厢里移动,才能空出地方供他放下那两筐蜜桃。他面带着微笑,似乎在对那些移动的乘客表示感谢,将竹筐安置好后,为了不从站着的乘客缝隙中挤过去,他索性从后门跑出去到前门打卡。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上来的时候似乎因为自己耽搁太久而感到不好意思,随后他将扁担取下,拄在一只手上,公交车开始发动,车身抖动着,他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靠着门的那根铁杆。我关上了车窗,屡屡桃香萦绕着这一路长径。
每到一个站,他都会挤在车门的一个角落,尽量给其他乘客腾出更多的空间下车,但不忘用手护着竹筐,生怕有乘客路过时不小心将桃擦落。在播报前方到站八公里时,他开始将竹筐上的绳子分别套在了扁担的两端,筐里的绿叶明显打蔫儿了,蜜桃表皮少了一分湿润。车停的时候,端平的扁担也跟着倾斜了一下,他是第一个下车的人,慢慢向着路口走去,我看见阳光下他的背越来越弯了,人也越来越矮了。我打开车窗,桃香渐渐远去。
后面几乎每个早晨,我都会看到这个水果贩,或是菜园坝南园,或是八公里。后来我搬家了,早晨不用再坐那趟公交车,不再看到那个每天也按部就班的水果贩了。
一个周六的早晨,我坐车经过八公里时,特别留意了那个路口,他依然坐在两个竹筐中间,望着路上走过的行人,只是筐里不再是蜜桃,已变成了晶莹饱满的紫葡萄。哦,我这才想起已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了,那么,下次看到他时,竹筐里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