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毛毛雨,早上五点多的世界还是一片灰暗,我打着手机电灯和爷爷在寂静的大街上穿行,一路上连狗叫声都没有,只听得见我们身后传来的噗踏噗踏的脚步声。
这是爷爷又一次为我送行,送我踏上远行的客船。
已经八十岁的爷爷,身形瘦小,提着一个布袋子,也仿若要花上一些力气。我本不让他送,但又拗不过他的执意,更不好拒绝他为我提些东西。我总想起母亲曾对我说的话,“你爷爷想送一下,就让他送吧,老年人嘛,不就是这个样子!”想起来很是感动,但却多的是心酸。
爷爷走的有些慢,但还是渐渐往前方走着。他一手拿住的大伞几乎遮住了他的整个人,使我我看不见他的面目和神情。
我不敢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里已经哽咽了,我怕泪水掉下来。
我慢慢的抬脚行路,和爷爷挨得很近,几乎在一条水平线上。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行人,乌漆漆的天空像一个玻璃罩罩住了整个大地,此刻,除了远山,房屋,再无他人,静的有些可怕。
走到中途,爷爷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从伞帘里传来,沉闷且无力:“东西都带齐了吧?”“嗯,都带齐了。”
片刻的话语落幕,又是一片寂静,连余音都没有留下。
天也渐渐放出了微弱的亮色,爷爷又说:“把手机电灯关了吧,一会儿就没电了。”我默默地关了电灯。
“叮铃叮铃叮铃……”,不知谁家的闹钟声响起来,打破了又一次的沉默。这是打渔或者是出城坐车的人家吧!我这样想着,内心也算没有那么寂寞了。
天亮的多了,雨也没下了,但还是阴着,仿佛要为悲伤加油,蔓延在空气里的泪雾冲撞着我的眼睛,也搅扰着爷爷。
来到河岸边,船太公还没有动身撑船,坐在船头等人。我和爷爷站在距离船蓬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爷爷抽起了烟,烟雾还是模糊了爷爷的神情,我也不敢再看爷爷。我想再呆一会儿,爷爷肯定也是了吧!
我想起来最近几天一直想要给爷爷拍些照片留恋,却一直忘记,便急忙打开手机照相机,对着爷爷拍了很多。每拍一张,内心的感伤就多一次,但爷爷只是站着吸烟,眼望着河面,烟圈打着滚从他头顶处消散,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我在拍照。
太公终究牵动了绳索,我只好上船,爷爷却也跟着上来了,他说人还没到,船还不会走。
在船舱里,半开的窗子透出外面的光线,我又拿起手机,打开闪光灯补光,对着爷爷拍了一气。
我将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给爷爷看,爷爷笑了,问我什么时候拍的,我说刚刚。
记得我曾在哪里看到或是听说过,老人最开心的是儿女子孙为他们拍照,我想让爷爷也开心。我知道,多少次为爷爷拍照片,他都很开心,笑的像个孩子。
我收好手机,静静地与爷爷对坐,想起来什么,又说起家里东西放置的位置,害怕爷爷会不知道。
船舱里人来的差不多了,船要起航了,爷爷这才慢慢的拿着大伞晃悠出去。
他站在船头,还不肯下船,我怕船起航晃动太大,便让他先走。“太公说的让我先回去吗?”耳聋的爷爷问着,“嗯,是的”。我的泪水差点掉下来,我把眼睛笑的挤成了一条缝,爷爷看不见泪光。
我久久未进船舱,站在夹板上,看着爷爷远去的背影,我害怕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
爷爷不断的回头,撑着大伞,在并没有下雨,只是阴着的天空下行走。我离他越来越远了,爷爷的身影越来越小,但直到转弯的前一秒,我还看到爷爷撑着伞站在沙滩边,不动,远远地眺望着这艘载我远去的船只。
雾气又涌上来,眼眶有些关不住,我只当是雨,揉着眼睛进了船舱。
有句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分别了,最伤情的,莫过于送别的那个人,我想,作为那个被送别的人,我该是幸运的,但也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