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记得最厚的那本是《魔山》还是《布登勃洛克一家》了,只是她匆匆地抽出了一张他当做书签用的相片,相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我还是不了解她,摄于1966年,弗曼。”瓦妮莎一手拿着烟,一手颤抖着把照片塞进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最后把烟头也抖在了地板上。】
弗曼去世了。
他苍老衰竭的身躯陷在了绿沙发的深处,优雅的沙发靠背在逆光之中凸显出一种上个世纪的轮廓。
他放在一旁玻璃烟灰缸里的最后一支烟还在缓缓地用飘渺而缠绕的丝缕,在立灯下氤氲的暗黄世界里如画家一般继续绘制作品。
电视机是老的型号,有着宽大如画框般的屏幕和厚实的显像管机盒,电视机里流逝出的声音显得依稀古老,像是一场盛宴,像是一场婚礼。
已经褪色的人物和环境笨拙地移动着,欢笑着,交谈着。
弗曼还在读书,一如既往地阅读德裔作家的作品,他年轻时阅读托马斯.曼,而他临终前的那本是赫尔曼.黑塞的《德米安》。
弗曼在被鸢尾花的米色墙纸包围的静谧世界里,在绿色的沙发里,在逆光的烟灰中,踏上了孤独的宛若少年般的旅程。
弗曼的遗物里最终被后辈丢弃的是一小盒废旧的胶卷和一些看似没有意义的杂书。
他始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物。
就好像在弗曼最后的电视录影中,那既不是什么正式的聚会,也更不是谁的婚礼,那只是一个俱乐部的活动而已。
弗曼和所有人一样,习惯于一种礼节性的精心修饰和打扮。
就像在出门之前,一手还抱着雕花楼梯的扶手,一手却开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检查胡子修饰得是否光洁无暇,鼻毛是否已经修剪,牙齿是否干净,最后还有发油,香水和领结,当然也要仔细确认。
但前厅的镜子早已破旧,一盏墨绿色的铃兰壁灯还在扑闪着抱怨电压的问题,弗曼的思绪却早已飘散。
这些如音符般流转的思绪并没有留在还有些许浪漫痕迹的卧榻上,也没有驻足于摄影的瞬间那跳动而欢愉的灵感里,这些投射在地板的灰尘里,堆叠的影册上,未燃尽的烟头边,甚至是沾着口红印的玻璃杯里那残余的一点点威士忌里的巧妙的灵感。
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在俱乐部会有邂逅的因子。
街景在叫来的出租车的车窗里倒退地很快,最后连着细微的雨滴,给车窗涂上了浅色的素描线条。慢慢地,水雾弥漫,弗曼一脚踩入水塘,七彩的流光从水塘里蹦出来,弗曼一脸毫不在意。
对了,俱乐部神秘的大门还在那里,雨中的俱乐部招牌已经全部撤下,只有夜灯里暧昧的黄砖上的“赫本头像”还在欢迎着弗曼。那也许就是赫本的本尊,非洲式样的花色头巾缠绕着,遮盖了女子高耸的盘发和半边的脸颊;从发髻上显露出的珍珠发簪一路钉向脸部的每一个细节。赫本最不像赫本的是她明眸的眼睑,那夸张的睫毛,那幻若羽翼似乎要腾空飞逝的睫毛。
弗曼微微一笑,一手挡着落在僵硬发梢上的雨珠,一手插在口袋里,不知不觉地摸索着火机,小跑着推门而入。
音乐正好在欢愉的瞬间,“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This is our lot/To live together/Not live apart/Let's stay together/Until death us do part
弗曼点着烟,环视着俱乐部两边的目光,这些目光纷纷期待着弗曼,就像他们也曾经期待着瓦妮莎那样。
一些窃窃私语就如同如此处甜美的乐曲里,芬香里掩盖下的鼠窟之声。
“今天瓦妮莎来了吗?”
“噢,她上次穿的那件花苞一般的跳舞裙是迪奥的限量款吗”
“她的香水永远比香奈儿五号更五号”
“瓦妮莎离婚了”
“真的吗,瓦妮莎怎么会离婚”
“瓦妮莎根本不想要孩子,她有办法让自己不怀上孩子”
“她该不会是变*性人吧”“俱乐部里有多少她的前男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