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愁源于八岁时,我离开家乡后常飘浮的思绪——脑海里是那婉延崎岖的泥泞小路、那片山、那片庄稼、那甜甜的井水、还有后山的那大片果树及儿时的打闹嬉耍……
好些记忆并没有因为久远而变得模糊,反而因为儿时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那些记忆早被我相思般地美化,成了美丽动人的乡愁。
八岁那年,因为父母都是"国家人",我们便也是"国粮国享"的人。于是,我们一家子便离开了那贫脊的山冲——我眼里的天堂。
那条通往村庄的、弯弯曲曲、遍地都是泥巴和沙石的小路呀!我却要离开你,无可奈何地置身于小镇……
生活富足了许多,我却不似从前那般快乐!
我那幼小的心灵呀!便开始了这漫长的乡愁。那时候的乡愁,虽不及成年人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那般悲催和万分的伤感,但那无可奈何的感叹及思乡时的惆怅却有着如成年人一样的无奈。
我常想起那条绵延曲折、跌宕起伏的山路,是通往家乡的路,通往村庄的路。
小镇离我家的村庄只有十二里,可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徙步回到那个魂萦梦牵的故地,决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一次激发了母亲的怒斥后,我愤然地完成了一个“壮举” ——临近傍晚,于惶恐不安中离家出走,踏上了回乡的路,那里有疼我的奶奶。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淡。当时"愤怒″的我于迟疑中起步,转为执拗的快步,继而不可退却的跑步。最后,满心恐惧地对妖魔鬼怪产生机深诡谲的臆想,惊恐于黑幕来临之前的险境中,我后悔自己的贸然出走。
我不敢哭,极力抗拒双腿的战栗发抖,跑跑停停,由宽阔的马路逐渐走向那还有五里多的山路,再经过一刚刚葬下的因隧道塌垮时被砸死的煤矿工的坟墓。当时,那个惨烈情节被传得纷纷扬扬,以至于整个小镇内外的人都知道。
胆战心惊!
当看见坟堆上的花圈时,我大汗淋漓、心惊肉跳,硬着头皮往前走,然后冲下坡,直至见到通往村庄的那条亲切,充满温馨的小路。
那条似回形针弯曲前抻的仄路呀,久违了。那条时时于梦中萦怀的羊肠小路呀,我终于回来了。
一见到奶奶,我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那痛哭声是一场犯错后的悔改,是惊吓后的委屈和怆然。
那时的乡愁是亲近家乡的渴望,是不谙世事的任性。
乡愁依然不解,心里依然迷恋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地的芬芳,那片的庄稼、那片果香,那抹乡土情怀!
乡愁是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一幅幅层层叠叠的水墨油画。
下一段小坡弯路,可见一不足两板凳长、宽似一课桌宽的木板桥。搭桥的木质算厚实。
桥下的水潺潺流动,春汛期时,奔流不息的溪水便灌溉附近的田地。若在溪流的浅水处,搬开石块,就有可能捉得几个小螃蟹。
穿过两田间小径上行,于拐弯处有一灰屋——贮藏肥料及烧好的灰土。这时候,便可见到面前的小路似蟒蛇般慵懒地盘转开来,接着又漫不经心地把我的视线拉长拉远,直至烟雾缭绕的村庄……
小路的低洼处是田地,稍高处开始是层层叠叠的庄稼。
和着泥土的气息、伴着庄稼地里的芳香,到处弥漫着甜美的味道,令人陶醉。
路边娇小的花朵,朴实无华,娇美羞涩。庄稼最美的金黄灿烂的油菜花、紫白相间的蚕豆花依次怒放。
那时候的乡土,已赋予我纯真善良的品性,激发我简朴灿烈的想象。
村庄的正面,是面对来时村外的小路,村前有一池塘,塘边上种了好些儿枣树,枣子常被打落于水中……
村后,种满了各种果树。寒冷料峭时,梅花、桃花、梨花,白色的、粉红的依次似雪花般飘落满地,让我想起狼籍残红、惨淡素白、湿湿泞泞的景象。
孩子们怎懂得花败的伤感?葬花的伤悲?只盼酸酸甜甜的果子成熟。
我们每年都会攀爬先词伯伯家的那棵据说已成了精的老杨梅树,哪怕杨梅酸掉牙,还是冒着被梅树精附身的危险,去偷吃那杨梅。
最好吃的果子是我伯伯家的水蜜桃,那个皮色比毛桃光滑得多,果肉里夹透着红,咬下去清甜爽口的桃子令人念念不忘。
果树的地里后背,似乎是望不穿的山坡,其实翻过山便是邻村。
山的怀抱温暖博大。
乡愁是美丽的风景、撩人的果香,淘气的伙伴。
乡愁,是对家乡日思夜想的眷恋。
乡愁是那梦中深深的缠绵缱绻,养育了我的山山水水在那,还有父老乡亲的挂念在那。
乡愁是一首吟唱于心中的伤感的歌,我不断地走,不断地寻,寻找那熟悉的乡音,寻找家乡菜的味道……
如今,居住于老村庄的乡亲们早已依次迁徒于村对面两里外,劈山开凿的新马路旁,让一幢幢红砖、白粉墙、瓷砖地板房拔地而起。
如今,已是一派富裕繁忙的景象。
乡音未改,乡土气味依然,乡愁依旧……
母亲去世后,长眠于家乡的山中——靠近新马路旁,路旁边住着好几户乡亲。
那条通往家乡的路越来越开阔,那条通往家乡的路愈发的热闹起来。
那条通往老村庄的小路,依然走着匆忙劳作的乡亲……
我的乡愁,是母亲遥望的通向城市的那条大路,是她守望的通往村庄的那条小路。
乡愁是一首无声的悲歌,母亲长眠于家乡的那片泥土里头。
那是一片乡愁呀!那条通往家乡的大路、小路,我怎能不常常想起?
作者简介: 谭波琼(女)1969年生于湖南祁东,中学校医,性情温婉单纯,爱好广泛。简书是一浩瀚天际,有一道美丽的弧线轻轻划过,停驻于天边的某一角落,便成了繁星中的一颗——白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