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 | 挣脱规训,拥抱生命的多种可能

近日读书《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

当前进度:第八章至结尾,100%。

当社会将生育异化为“女性天职”时,《老女孩》以坦诚姿态撕开了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作者直言不讳地指出,人们对生育的狂热背后,潜藏着深刻的“物主反射”——试图通过基因传承实现生命的永恒,用子女作为对抗虚无的锚点。这种逻辑在法国社会尤为明显,从政府鼓励生育的政策到家庭内部对血脉延续的执念,生育被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意义之网,让拒绝生育的女性陷入“自私”的道德指控。

作者的反思极具颠覆性。她以自身经历为镜,揭示了生育叙事中的荒诞性:为何不生育被视为“未完成的产品”,而糟糕的父母却能轻易获得“伟大”的标签?当她在养老院目睹子女对父母的冷漠与算计,当她观察到生育并未必然带来幸福时,对生育神话的解构便有了扎实的现实根基。这种解构并非否定母爱的伟大,而是拒绝将生育作为衡量女性价值的唯一标尺。就像马赛的荒地拒绝被“有用”的建筑填满,女性的生命也应有权保留不被定义的空白。

书中关于“接力棒”的比喻尤为精妙。社会总期待下一代承接未竟的理想,仿佛生育是对未来的投资。但作者尖锐地指出,这种期待本质上是一种逃避——逃避当下改变世界的责任,逃避直面生命有限性的勇气。当我们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会更好”时,实则是在放弃此刻行动的力量。这种清醒的认知,让拒绝生育的选择超越了个人生活方式,升华为对生命自主权的庄严捍卫。

摒弃传统家庭模式后,作者开启了对亲密关系的重新探索。她与侄子桑松的互动,打破了血缘关系的垄断性。当弟弟将婴儿塞进她怀中时,那份突如其来的冲击并非源于血缘的神秘召唤,而是源于对一个独立生命的全然接纳。这种爱不带“物主反射”,不期待回报,纯粹为对方的存在而喜悦,恰如马赛海湾的阳光,平等地洒在每个生命身上。

书中描绘的“玛丽·波平斯式”关系,展现了非血缘联结的自由之美。作者甘愿成为孩子们生命中的“过客”,偶尔带来惊喜却不寻求永恒占据。这种关系模式拒绝将爱异化为占有,而是让其保持流动的状态。就像她在泰斯塔瓦尔山与徒步者的偶遇,在蓝莓丛中与侄子的默契一笑,这些瞬间的联结虽短暂,却因不附着任何功利目的而显得格外珍贵。

更具启示性的是作者对友谊的经营。她将朋友视为“最喜欢的养老保险”,这种比喻打破了“养儿防老”的传统思维。在艾纳省的修道院社区,她体验到无政府主义式的互助——无需血缘纽带,仅凭共同的价值观就能构建坚实的支持系统。这种关系形态让我想起马赛的海风,无形却有力,滋养着每个选择独立生活的灵魂。当作者在溺水后被朋友们手拉手护回岸边时,那种非血缘的守护力量,比任何血缘关系都更接近爱的本质。

菲利普·瓦塞的“白区地图”成为全书的隐喻核心。当巴黎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有用”占据时,马赛的荒地恰恰保留了生命的呼吸空间。作者将这种地理观察转化为生命哲学:拒绝被婚姻、母职等“有用”的社会角色填满,保留属于自己的“荒芜”,反而能孕育出意想不到的精神丰饶。

她在奥弗涅发现的废墟,成为这种哲学的具象化呈现。这些被遗弃的建筑并未因无人问津而失去价值,反而在自然力量的侵蚀中展现出另一种秩序——一种非人类意志主导的、更宏大的美学。这让我联想到作者的自我定位:不做被精心雕琢的“成品”,而做允许混沌生长的“荒地”。在这片荒地上,爱情可以像野花般随机绽放,友谊如同藤蔓自由攀爬,生命的可能性不再被预设的框架所限。

书中对“高级版力比多”的探讨,将这种生命哲学推向更深层次。当性能量从繁殖目的中解放,转化为瑜伽修行中的宇宙能量,或是创作中的创造冲动时,生命便获得了超越生物本能的维度。作者在马赛海湾晒太阳的场景极具象征意义:没有伴侣与孩子的围绕,她却在十月的阳光、山脊的奔跑者、迎风飞舞的蝴蝶中,感受到与世界的深度联结。这种联结不依赖任何社会角色,仅源于作为生命体的纯粹存在。

这本书的价值远超出个人生活叙事,它实则是一部微观的社会变革史。当作者拒绝成为“有用”的妻子与母亲时,她无意识地践行着福柯所说的“抵抗”——通过拒绝占据社会预设的位置,撕开主流叙事的裂缝。在法国Orange电信公司高管的审判中,作者发现管理语言如何将员工异化为“有用”的零件,这种洞察让她的个人选择有了社会学的深度。

书中对“直刃族”的提及,展现了另一种抵抗形态——通过主动选择禁欲,拒绝将身体工具化。这种选择与作者减少性生活的经历形成互文,共同指向一个核心命题:身体自主权不仅包括“做什么”的自由,更包括“不做什么”的权利。当她在曼谷街头学会怀疑语言的确定性时,这种怀疑精神延伸到对所有既定规则的审视,成为个体觉醒的催化剂。

最动人的是作者对“荒芜权利”的捍卫。在结语中,她将自己比作马赛的荒地,拒绝被“有用”的价值体系收割。这种拒绝并非消极避世,而是主动为生命保留可能性的空间。就像荒地为蝴蝶提供栖息地,为野花留出绽放的缝隙,个体生命的“荒芜”也能为意想不到的联结、突如其来的灵感、超越常规的爱提供生长的土壤。当作者在韦尔群山后的小海湾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生活”时,那种对生命开放性的拥抱,恰是对所有规训最温柔也最坚定的反抗。

读完此书,眼前总会浮现马赛的画面:阳光照耀着荒地与海洋,一个“老女孩”躺在岩石上,任由海风吹拂。她没有丈夫与孩子,却拥有整个海湾的宁静与自由。这本书的力量,正在于它证明:当我们挣脱“应该”的枷锁,生命自会在荒芜之处,生长出最丰美的绿洲。这种生活方式无关年龄与性别,而是对生命本质的诚实回应——承认有限,拥抱不确定,在拒绝被定义的空白中,活出属于自己的丰饶。


记录一些笔记

人们会觉得,谁要是还没有开始生育这场伟大的冒险,那一定是因为这些人满心只想着自己。人们觉得不生孩子的人是为了自己过悠闲日子和睡懒觉。人们会怀疑这样的人是否有能力去爱,是否能正视自己、面对他人。不生孩子的人会被视为一个尚未完成的产品。

为什么不生孩子这件事比一心只想要孩子这件事要更自私呢?为什么父母之爱,即使是有缺陷的,也一定是最纯粹的爱?为什么有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后会变得难以忍受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父母会难以理解自己的骨肉?如果做母亲(和做父亲)真的是一种“他性”的体验,那么为什么许多父母会因为孩子和他们不一样而感到失望或愤怒呢?我们从未如此问过:如果父母之爱真的是一种完全无私的感情,那么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

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也被认为是防止孤独终老的唯一办法。这种对晚年孤独的恐惧鼓动着我们,要在当下生孩子。即便今天我们开始听到一些母亲说自己后悔生了孩子,想抵制这种压力依然困难。但是老女孩最大的恐惧还是在普遍的冷漠中死去。

这是一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仿佛是那些既无子女又无配偶的人独有的、无法逃避的宿命,因为在这个人生阶段,人们对待老人就如同无法为自己做决定的孩子。我也有这种恐惧。但每当这种恐惧袭来时,我都会提醒自己,这种对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未来的焦虑,不是我对现在妥协的理由。

在我看来,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都有以一种方式而不是另一种方式行事的自由。我并不对他们施加厚望,而且很高兴能够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我是一个爱他们的成年人,但他们并不欠我任何东西,甚至没有义务给我忠诚和陪伴。正是这样,我才能毫无保留地去爱“别人”的孩子。

没有父母能阻止自己的孩子成为他或她自己。

我们要卷起袖子继续努力,而不是把实现理想的任务交给我们创造的下一代人。

虽然没有丈夫和孩子,但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成年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永远是父母的女儿。这是硬币的一面。硬币的另一面是,我还得想办法通过母职以外的途径做一个成年人。

我们要理清我们的“神经症”,那些我们继承下来的东西,那些我们有可能传承下去的东西。我们要搞清楚那些我们自以为是的欲望中真正将传递给后人的欲望。无论我们多么爱孩子、多么想要孩子,我们都得先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想要孩子,还要知道该如何保护孩子不受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的伤害,保护孩子不受我们的伤害。

成为父母不一定意味着成人;成人也不一定意味着要为人父母。我并不仅仅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男人,也许,我一直在等待的是一个时刻,到那时,我懂得摆脱一切不属于我的东西,摆脱占有欲,不再将被爱的渴望与对虚无的恐惧混为一谈,也不再将爱与独占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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