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内心焦灼难耐的时候 ——读丰子恺《禅外阅世》

《禅外阅世》,从书名便可以看出其很是雍容恬静。丰子恺先生生于维新变法之年,穿越整个民国时期,而后随着共和国一路走来,他的作品,带着未退去的古典气质,同时又有现代风情的演绎,读起来婉转不急切,有种岁月绵长的隽永味道。正如美学大师朱光潜所说的那样:“一个人须是一个艺术家,才能创造出真正的艺术作品。子恺从顶至踵,浑身都是个艺术家。他的胸襟,他的言谈笑貌,待人接物,无一不是艺术的,无一不是至爱深情的流露。”他的文章所流露的至爱深情饱含着其对人世间的人文关怀,甚至可以说在他那里,“一片片落英都含蓄着人间的情味”。(俞平伯)

人类是一个追求“意义”的族群,所做的一切必须力求有意义,为了这个“意义”,人会精心地去制定计划、规划以求达到目标、完成“意义”。职场官场的升迁是意义,财富的累积是意义,爱情的拥有是意义。反之,功名利禄求而不得便懊恼,财务的失败便沮丧,情场失意便痛苦,岌岌追求的一切标的在当时当地,显得多么的要紧、多么的不可懈怠。追求未果的结果却带来了焦虑和不安。

读丰子恺,我们学会的是站的更高更远的视角来看待一切,开始思考“意义”的意义,我们的计划、规划、目标,在末了,也许不过只是一种“自偏自扰”,所收获的所谓成功也可能只是增加了“世智尘劳”。对于梦幻泡影般存在的人生而言,是否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存在?当然,丰子恺所带来的不是问题本身的答案,而是其所传达的那种禅悟后的达观。他的作品让我们试着跳出小小的自我,站在一个更加宽广深邃的时空去审视一切。

丰子恺的文字是没有催迫感的,这不是鸡汤文更非励志书,而是作者以艺术家的眼光艺术家的手法自然而然收入其笔端的春天的美好、孩童的纯真和由此而生发的禅心禅意。阅读过程中大有那种任岁月悠悠流淌,我自独徜徉的闲适感,仿佛是慵懒的秋日午后背着手信步于闲庭中,无须计划拒绝安排。带着旁观者的冷静,在作者的笔下一窥昔日的风华与物事。而所有的一切,美好也好落魄也罢,终是作了古的,于今日读着此书的你我除了引出一番感兴之外,大抵是无伤无痛的。不禁深思后来人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来看待今天的我们呢?大概有如今天我们看前人那样吧,除了一番感兴、一阵叹惋后便无更多的其他了。既然如此,除了善待每一个当下,又何必太过算计和考量、太过执着或悲伤?正是这种对生活反刍般地的反思,才让脚步慢下来,让内心逐渐懂得放下和休息。

而今市面上有许多从书名上看原想要给人以宁静力量的作品,非但不能够平复你的焦虑却反而搅扰了内心原有的安宁。这些畅销流行作品,大部分是励志鸡汤文,它们鼓励我们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意义”努力、努力、再努力,读之,扑面而来的是满屏满纸的欲望和野心,总觉得太过热闹匆促,太过金钱气息,太过欲望十足。当然,我不是一个反鸡汤主义者。一碗浓稠的鸡汤、一剂强心剂,能偶尔在你落魄之时注入一点奋起的力量,其目的与作用还是在鼓励你去追求大众所定义的种种美好,若是求之而不得呢?是否又该陷入新一轮的郁闷了呢。所以鸡汤并没能真正将灵魂的困惑解答。对于此类作品,我有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方面我认为“存在即合理”,鸡汤确能够在某些时刻对某些人奏效;另一方面,我又怀疑鸡汤的真实作用,觉得相信鸡汤不如相信自己,作为年轻人应该对鸡汤保持一种警觉。毕竟,很多励志鸡汤并能提升我们的心智使我们成为“能够宽容的去理解这个世界有多复杂”的人。当一个人没能宽容地去理解世界的复杂、人生的无奈,那么,内心很难真正的强大和安静。当然,也有很多表达真情实感的作品,可惜与昔人作品相比较,更多的是很个人的顾影自怜似的小我忧伤,而没有那种宇宙万物一体的大我情怀。读起来仿佛是喝着兑了水的豆浆、果汁或酒,味道没有那么地道醇正了。

在这个快节奏、人人都紧张焦虑害怕落后于人,人人都渴望成为能者,人人都恐惧被定义为loser的年代,鸡汤的盛行似乎是一种必然。而励志作品的层出不穷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时代的纷扰和浮躁呢?放眼当下,我们这个时代确实是一个盛产焦虑、容易抑郁的时代。就拿自己来说吧,好端端的,身处安逸中,衣食亦无忧,家庭算美满,内心却时不时会无端地生出一种漂零感,那种无所寄托或说灵魂没法安顿的感觉,有时是半天、有时竟是数日都无法排遣散尽。

当然,生活中很多个人所面对的现实困难是容易解决的,且不谈效果如何,至少我们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比如缺钱,我可以直接找投资理财的相关书籍来阅读,努力学习投资理财知识并实践。再如,不知如何使用office软件,我可以找来相关的教程学习。可是生命的困惑、灵魂的困扰就不一样,比如人性、比如生死等,有时候翻遍书籍、穷尽心智都无法得以真正明了,即便偶尔因为一个顿悟明朗了,又会再次跌回这种困顿的泥淖中,就像月的阴晴圆缺那般会循环往复,不是一次开悟就一劳永逸、从此内心乾坤朗朗了。

在欲望之火摇曳丛生的城市生活中,想要真正的拂去内心的焦灼、放下焦虑不安,回归心灵的宁静,得培养出自己强大的心智。而丰子恺的《禅外阅世》便是一本有着极大的宁静力量,同时促使你去不断的反观内心、关照现实、思索万物、探寻禅意的书籍,是可以增进个人对世界的理解力的上乘佳作。

突然想到高中时期的某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某电视剧,忽听一堂哥感叹道:“真奇怪,现在的明星,特别是女星,无论她有多么漂亮,就是没有了以前女星的那种气质”。同时,又记起大学时,设立西湖音乐博物馆并捐给国家的张铭成先生曾经到我们杭师的人文大讲堂做关于音乐的讲座,席间曾不无遗憾地慨叹中国的年轻人没有那些成长在有着深厚音乐土壤的欧美国度的年轻人幸运,我们的年轻人是不懂得也不知道如何欣赏古典音乐的,更多所谓懂音乐也只不过是限于对当下的流行音乐的喜好上。他还很形象地说,在进入中老年后、五六十岁的我们不可能再“哼哼哈哈”地唱着双节棍又蹦又跳了,届时,我们的灵魂该作何依托?

窃以为,经典书籍与畅销读物,正如昔日女星与今日女星、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差别的不仅仅是气质内涵,更多的是那种况味、那种浑厚、那种积淀。也许这个比喻不那么恰当,但在我看来,丰子恺的《禅外阅世》就是一个古典气质与现代风情兼具的民国美女,有着金庸认为可称为“西施”的夏梦那般长相;又是一曲散发着永恒魅力的古典名曲,有着拂去焦灼、宁静人心的力量。

当我们内心焦灼难耐时,请不要急着寻找鸡汤来治愈,建议从经典阅读中去获取自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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