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轻轻伸出手抬起他的脸一看究竟。
是不是楚家的孩子,我一看便知,这孩子……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大伯跟楚家有渊源,或者说,有私仇。大伯的大儿子早年行事猖獗,违法作乱的事没少干,一直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逞凶斗能,海城市的警察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将他列入一级逮捕名单,他却仗着大伯的荫蔽不以为意,最后上面终于看不下去了,派出一波武警深夜把他围剿暗杀在了私人别墅里。
大伯的爱子被人暗杀,悲痛欲绝的同时也对海城市军区恨之入骨,从此势不两立。
而海城市军区的总司令楚曜文少将就是大伯的眼中钉肉中刺,楚曜文的两个儿子,楚羲之和楚光之,也成了大伯的最佳复仇对象。
我早年跟在大伯身边,对楚家门内也算是一清二楚,这楚家的大儿子继承了楚曜文的衣钵,一直呆在部队里,不常现身,楚家的小儿子楚光之却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楚光之身姿修长挺拔,端的是一副英俊潇洒的少年气派,可是这张脸却精致秀美,长的未免太过柔弱了些。
我还记得当时大伯手里拿着一沓楚家儿子的照片,对楚曜文的小儿子嗤之以鼻,“堂堂军事世家楚家竟然有这么个男生女相的儿子,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当时很不解地开口问大伯:“大伯为什么这么说?楚家小子的长相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看着就是漂亮了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呀。”
大伯轻笑了两声,开口道:“不一样的地方大了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后来,道上某个中等帮派突然被警察剿灭了,帮派老大据说当时根本就没找到,道上人都传这个老大是被楚家人弄死了,死相凄惨,头身分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因为这个老大好男色,瞧上了楚家小儿子的美色,出动大批人马去拦截绑架楚家小子,结果人都没见着,老巢就被连锅端了。
哦……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大伯说楚家小子的脸跟别人的不一样了,除去美色,还有地位带来的威胁与危机。
地位带来仇恨,这本足以让人不顾一切针锋相对;但是加上美色,只会人人趋之若鹜赴汤蹈火。
毁灭了仇恨的,得到了渴望的,这样的买卖,多划算啊。
后来,我为了向大伯展示自己,主动请缨进了基层,接触了人口贩卖运作的全流程,手上沾满了青春少男少女的鲜血和金钱腐烂的气息,在这里一干就是十五年。在这期间,为了避嫌,加上全国各地四处跑,我几乎没在海城逗留过。
如今,楚家的儿子……是了,这个孩子右眼眼角有一枚艳红的朱砂痣,格外醒目,加上这通身的气质……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的打量着他,是了,没错,这就是楚家的小儿子楚光之。
可是……我犹豫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按理说这时候我应该二话不说就把楚光之交上去,将功补过也好,媚意求赏也罢,说不定大伯一个开心,我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深山老林,重新回到我的花花都市,再也不用过着这种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万一大伯不给我这个机会呢?大伯的二儿子就快要成年了,他的衣钵只会传给自己的亲儿子,而我呢,我算什么?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家的蠢孩子,为他们辛辛苦苦卖命十几年,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场空。
毕竟,大伯最厌恶的就是祸起萧墙。
我早年跟在大伯身边培养过一批手下,他们倒也算忠心耿耿,十几年了,依旧听命于我。大伯没有其他亲戚,又只有一个儿子,如果大伯退位,那我无疑就成了大伯首先开刀的对象。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哆嗦,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楚家小子……我是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回总部了,手里捏着楚家人的命脉,这可是个好凭仗和大杀器。
我脑子里正苦苦思索呢,面前的人儿极其厌恶和不耐地,一把推开了我的手。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发起了呆。
身后三儿已经检查完了,就剩我前面这几个大孩子了,他走过来,没好气地开口:“笑笑哥,就剩这几个了,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我来吧。”废话,当然是我来了,现在面前这孩子可是个宝贝呢,我笑盈盈地开口对三儿说:“三儿,你今天辛苦了啊,赶紧回去陪你的小美人吧啊,这我来就行了,反正也没几个人了。”
三儿笑了笑,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他走竟然不走,平常他可是一逮着机会就偷懒的。
“笑笑哥你看你说的,大伙一起干活,我才不觉得累呢,你身体不好,你先回去吧,我帮你就行,你也省得沾手,你看这几个小子脏的像在猪圈里滚了一圈。”
我跟他说不用,你回去睡吧。可是他已经一边说一边在那几个孩子身上摸来摸去了,我站在旁边倒成了个碍事儿的人了。
我心里想,算了,搜就搜吧,三儿虽然愚钝,但不代表就不会怀疑,只要别把人给我整出个好歹就行。
“三儿,把你的鞭子扔一边去,这帮孩子还没到论斤卖的时候呢,得好生养着皮肉。”我看他又准备挥鞭子,赶忙叫他停手。
三儿随手把皮鞭扔在地上,抻着胳膊就要摸到楚光之身上了,我看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那孩子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我调笑着叫三儿赶紧走吧,小美人儿该等急了,他还不放心地往床底下探了探,我笑他这时候知道担心了,早干嘛去了。
谁知道他一声惊呼,从里面掏出的一个崭新的手表。
我顾不上惊讶,拿起那个手表打量起来,这是……最新款的苹果手表,价格昂贵,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以消费得起的。
我自然首先就怀疑是楚光之的,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孩子的,要知道我们抓这些孩子的时候可不管家庭背景如何,只要皮相好年纪轻,那都是有可能被抓的。
我扫视了一圈前面这几个孩子,除去楚光之还算镇定自若,其他人都噤若寒蝉直发抖,我心里定了定,今晚,不管这手表是不是楚光之的,它都不能是。
三儿一向最厌恶这些小把戏,逮到谁就往死里打,之前我和不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却不能这样了。
三儿一张口唾沫星子乱飞,他对着那几个少年,问:“谁的?这是谁的手表!”
“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主动站出来,要不然我抽死你们,再饿你们三天三夜,看谁嘴皮子还硬!”
我拉开三儿,没好气地开口:“你发什么疯,这里我来盘问就行,你先回去吧。”
“笑笑哥,不行,不是我说你,就你那力气连个小妞都打不过,还对付这几个生猛的汉子,得了吧。我来就行,你回去躺着吧。”
我加重了语气对他说:“我说了,今晚不用你,你赶紧回去吧。”
三儿真是犯贱,有时候不让他干什么非得干什么,这不又开始能上了。
我好生劝他,说反正山里也没信号,他就算有手表也干不了什么,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他不依我,非得把这几个孩子当场抽一顿解恨,我看他这副样子,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就指着楚光之对他说:“这个孩子我看上了,今晚哥也开开荤。”
我使足了力气牵着楚光之手上的锁链往门口走,然后一挥手对他说:“剩下这几个孩子你慢慢盘,逮住是谁你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也别太过,注意分寸,别把人打残了。”
不腐
等王笑和三儿陆续走了以后,我最后审视了一眼营房内的动静,心神不定地转身就要离开,我的内心在激烈的挣扎,心里想着王笑刚才说的话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明明王笑资历老经验多,还和最高层有着沾亲带故的神秘关系,却偏偏安排我当老大,当老大就算了,我也乐见其成,可是又偏偏把王笑放在我身边,平日里说三道四阴阳怪气,我被搞的头大不已,尽管大家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可你来我往间我竟还要惧他三分。
谁让人家那点莫须有的神秘关系呢,反正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么些年来上头对他也早有不满,我估计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儿我才觉得好受一些,过两天这批新来的孩子们就要陆续被送到各个地方了,我还指望到时候被委以重任狠捞一笔,所以这个关头不能出差错,掂量再三,今晚我还真是得做点什么。
我在门外止住脚,转身又进了门,站在那儿凝视着那群新来的孩子。
最近屋里的灯泡受潮,夜里一开灯滋啦啦地响,灯光很暗,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我站在门口,依稀辨别出屋内几团缩着的人、脏兮兮的衣服和颤巍巍的身影,因为没有厕所,屋内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尿骚味。
我面不改色地往里走了两步,准备挑一个女孩子陪我上楼。
不大的营房,我越往里走,气味就越浓,暗沉沉的夜色里,我只觉得这幅景象凄惨无比,可是我也没有办法,针对营房改造的问题我已经和上头提过好几次了,却都以“资金不足以后再说”这类的话搪塞了过去,也是,在他们眼里,这些男孩女孩和待价而沽的货物没有区别,只要喂着别死了就行。
尽管我早就习惯了,可目下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我快步走到一个临近的女孩身边,准备伸手解她的锁链,突然,我感觉有一道凶狠的目光粘在我身上,我抬起头,一时竟吓了一跳。
对面的女孩双手抱膝坐在地上,脏兮兮的脸放在膝盖上,头发凌乱,眼神嘲讽而鄙夷地盯着我,看我注意到她,嘴角竟然拉起了笑容,露出森森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索命的女鬼。
坏事做多了的人,向来对鬼神之说讳莫如深,想当初我虽大学中途辍学,但好歹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如今在这鬼地方待的久了,竟然不知不觉地沾染了迷信的风气,也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些恐惧。
我按下心里那点不舒服,走上前去,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问她:“你笑什么?”
小姑娘一把推开我手,冷酷地说:“笑什么?当然是笑你了。”
笑我作甚么?我可懒得跟这个小姑娘理论,不过看她这副轻狂模样,到时候有她的罪受。
我不以为意地甩甩手,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那个小姑娘有些沙哑的嗓音“你放开她,我跟你走。”
哦,我来了兴趣,竟然有主动送上门的。
“这么有牺牲精神?”我上前捏着她的下巴,满是兴味的开口问她:“那你知道跟我走意味着什么吗?”
“哼!装腔作势,真是虚伪!”
小姑娘性子烈得很那,开口就这么冲,我看她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觉得好笑不已,心里知道这孩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主,对她倒是泛起了几丝久违的怜悯和同情。
罢了,就这个姑娘吧。
我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她的锁链,将之前那个女孩的锁链重新上好,回头示意她跟上。
上楼的时候我用眼角余光暗自打量她,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挺勇敢的,就是性子太烈了些,都到了这幅田地了,再这么倔下去只会吃亏。
刚进了门,我就靠近她准备把她的手铐解开,却没想到这姑娘像小豹子一样突然暴起,抬手就挠在我脸上,力道大得我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她转身就想逃跑,我出言提醒她别不识抬举,在这地方天罗地网,你就算有四条腿也跑不出去。
小姑娘似是想明白了,颓然地倚着墙坐在地上。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我也累了,抹黑把灯打开,蹲在她面前对她说:“浴室在那里,你自己去洗干净,里面有我的干净衣服,你想换可以换上。”顿了顿,我想起她应该还饿着肚子,温声告诉她:“客厅有糕点,你饿了就自己拿着吃,只是别想着逃跑,晚上红外线一开,你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话刚说完,这小女孩蓦地抬起头盯着我,眼神里透露出疑惑和难以置信。
我低声地开口笑了,“怎么?觉得奇怪?”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宋某人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只要好好听话,我自然不会害你。我对幼齿不感兴趣,你大可放心。只是,到时候出去别乱说,”我盯着她黑亮的眼睛笑了笑,“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到时候应该知道怎么说最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