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白映

《白映》,你不诉说生离的旋律,入耳却尽是死别的痕迹。《杨柳》,你虽渲染离别的感慨,却情愫隐隐哀而不伤。然此时此刻,我却更倾向于用前者作为我思绪流淌,浅画深描的底色。

而若说有什么曲子可以取代《杨柳》,便只有眼前这篇《白映》了。

年少时,凭着有限而可笑的认知,一味果敢的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并自认为心中有一杆秤,相对来说公平的秤。虽无法称重这个世界,然心中是非对错,却是寸土不让。仿佛自己坚持着的便是于这世上最为终极的原则与底线。也仿佛这底线与原则,即便是经历多么沉恸的悲欢离合都无法动摇一样。就这么可笑的,一岁一岁的,度过了不知春秋长短的青葱岁月。

然而,等真正的经历了无数次的悲欢离合后,你竟忽然发现,曾经自己宁愿受人们所背弃也要坚持的是非观,倏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对与错,也变得模糊了。对能如何,错又能如何?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你是对的,却痛苦的坚持着,走完一生,那这一生不错,将会是怎样一种近乎残忍的孤独?若你是错的,却简单快乐完成一个人来世上走一遭的最原始的使命,那于你而言,与你生命的意义而言,又有多少为人所不齿的缘由?谁能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对与错,真的那么重要么?百年之后,谁会让百年前你对错扰乱自己的生活?人们大抵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罢了。当有此想法,你便脱离了少年。

在懵懂中渡过了年少,在无奈中诀别懵懂。然而无奈久了,终从棱角分明变得圆滑了,渐而在圆滑中学会了妥协,在妥协中渐渐明了,其实对与错,果然也从来不是绝对的,那之间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界限。我们做一件事情,无法让所有人满意。有多少对立的态度,就有多少对与错的理由。你所坚持认为对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有可能错的离谱。而你或无心有心为之忏悔的错,却在别人那里获得称赞。支持与反对,对错是非,这二者终将伴随着人短暂的一生,并支配着这一生屈指可数的选择。

一生的时间,短短三万天,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们,亲人们在痛苦中度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都可以看得淡些,对与错,尤其是别人的,不要太过于执着,这会少很多伤害,也会少很多悲观的想法。多出的时间,我们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态来适应余生的第一天,美不胜收的一天。

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奢望。

归去的车上,时间被三部半电影填满,没能记起来看的什么内容,就是在看倦了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带本书的。其实带本书原在计划之中,上次从澳门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买了几本,那本《水下离歌》在去年一次回家的高铁上送给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姑娘,虽留下了方式,之后却不曾联系过。另一本有着一个极其吸引人的名字的《昔日的味道》,单从字面来解,以为是物事怀旧的作品,应该满是情怀的句子。然而实际上,却是描写日本美食文化的,而我于日本的饮食并无多大兴趣,强忍着看了一半,便让它在那里睡觉了。还是应该看完的,回去再说。

余下那本《有一天,妈妈老了》,虽只看了扉页与序言,却已让我无法再专注下去,因我每每总是会想起与母亲相似的场景,并思考会如何作为?人们总是习惯将悲观的想象强加在自己身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警醒呢?母亲一生受累吃苦,现在是应该享福的,这也是我所想,是我所求我所愿。

可下了车,母亲见到我,第一个反应是开心的笑着乐开了花,而后离得近了看到我的头发,却又羞愧似的遮住了脸。也是额,一个名不见经传落魄的小县城里,又有多少如此另类的发型呢?我的头发随着母亲,天生的卷发,软而长。说是长,扎起小辫来,却又太短。用母亲的话说,“跟兔子尾巴似的,难看死了”,那个尾巴的尾字,用老家的发音是读“依”的。而从母亲极度嫌弃的眼神以及表情中也可以看到,这发型在他们看来也着实难看。

然我固执的留下这些难看的头发,虽然不长,却也是长了半年的。以至于后来,即便是遇到给了最大阻力的姐姐,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反抗着,抗争着,努力着,为这几个月的的结果争取着合理的名分。

可是结果,我依然学会了妥协。

再次回到院子里,发现多了很多绿色。父亲买了许多不知名的盆景,放在菜园四周,给单调的院子增添许多亮丽。楼梯间附近的那棵曾看似茁壮成长的葡萄树跟随着前辈们的步伐如约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桃树,记忆里,家里曾种过桃树,矮矮的桃树,枝干也不粗壮,每年也能结出不少的桃子,但多是生了虫子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吃出一半条来。说来也奇怪,我能记得那桃子的形状模样,甚至连桃子上生出的虫洞我都依稀记得,却唯独不记得那桃子的味道,是酸涩还是甘甜,都留给了忘却的记忆。

然而,眼前这棵羸弱的桃子,枝叶还算繁茂,枝干很细,高也不到两米,应该算是一颗小树,地上落满了干枯的桃花,树上却一颗果实也没有。在我出神的时候,奶奶在一旁说着让看看结出几颗桃子的话,前后左右转了三圈都没能找到哪怕一颗桃子来,可她老人家表情郑重又不像在玩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后来奶奶说之前见到这桃树开了一树的桃花,会以为能结满桃子呢,谁知道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事儿。问了父亲才知道,开花是桃树本性,但是今年刚迁来,第一年有点儿水土不服,就结不出果子,明年应该就可以了。然而我心中的想法是,这棵三十块钱买来的桃树,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尤其是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院子。

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结果好多了,胃底的糜烂已近痊愈,却因为吃其他中西药太多,造成了胃窦粘膜的糜烂。是药三分毒,这话不假,再三嘱咐把其他的药都先停了,先把胃病治好再说其他的。父亲也只是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我知道这答应里,敷衍的成分多一些。我能做的,却也只是这些了。

临走时,奶奶再三的喊住我,我知道这是要给我一些东西,以往的经验,不是用的,就是吃的。这次奶奶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香包。那种只有小时候端午节我才会收到的香包。玲珑的心形香包,大红色的包面上绣着一个龙字,正是我的属相,而背面是平安二字。奶奶已经九十多岁,应该不是自己针线做的,哪怕是买的,这份心意也着实让人感动。

辞别家里,陪母亲一天,母亲起床开门的声音都极其细小,生怕把睡在客厅的我吵醒,然而我终于还是知道的,回家这几天每天都是六点多就醒来,不管晚上八点睡,还是十二点睡。

母亲总是早早的就做好了早餐,我知道母亲恨不得一天三顿饭都能给我做,让我吃到她做的饭菜。可能在她看来,这是她的幸福。可在我看来,这又何尝不是我的幸福呢?

来往往回深圳和家里几年了,让我不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一定会下雨,或大或小,空气极其湿润。已经忘却了《杨柳》,但此时此刻,依旧如此应景: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愿这离别,作别过去。我知未来正在走来。只是不知会以哪种形态走来。但我知道,不管以哪种形态走来,我终将会在低吟浅唱中欢呼着,将背影留下。

乙未年五月初九于回深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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