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泥泞

      2010年伊始,老爸进入了人生的倒计时。从2002年得病,他就被医院冠以活不过三个月、半年、不到一年的各种说法,可他坚强的挺过了八年的时光。所以这一年的反复住院,我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陪伴我的岁月,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敢想。

      上半年住了两次院,我亦步亦趋的像个小跟屁虫颠颠儿的陪着他,白天同病房的病友大多是自己在病房里度过,有的无聊、有的心事重重、有的则痛苦的呻吟,他们看我天天陪着老爸,羡慕不已,老爸炫耀的像个孩子,我也喜欢被他这么依赖着。

      六月末,和在日本工作的老公几次在网上打得不可开交。他认为我太自私,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国外工作,同去的人都是老婆孩子一家人热热闹闹,我却只想着老爸!我又何尝不想一家团圆呢?可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老妈出门坐车就晕车,不能陪着老爸去医院,我这时候丢下他?一次又为这事争执的时候被老爸听到了,他说这一阵感觉很好,没有任何的不适,除了后背的疼痛,你去陪陪他吧,住几个月再回来!我是一个多么愚钝的人啊!我带着满腹心事去了日本,我不开心,我半夜哭醒,我学会了抽烟,可这些都没有任何屁用!现在回头想想,这是我人生最痛苦最无助最黑暗的日子!十月我的签证还是没有动静,得知老爸又一次病重住院,我发了疯似的一次次的去领事馆要签证,急眼的时候,本不灵光的日语竟然能大段大段的脱口而出,告诉签证官我爸爸的病情,我不要签证了,我只想要回我的护照好回国!2010年的11月6号拿到了签证,8号赶在了爸爸的阴历生日的当天,我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宠了一辈子的不孝女儿出现在他的病榻前。当时癌细胞浸润了他的气管隆突部位,导致头脸部肿的有正常人两个大。随后的半个月,老爸奇迹般的舒服了很多,也不憋气了,疼痛依旧但是能忍住,甚至晚上在病房给我端来一盆热水,让陪护的我烫烫脚。那晚我们聊到凌晨两点多,他说有点饿了,我赶忙起身给他冲了一小袋藕粉,喝的时候,老爸宠爱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我一辈子忘不了那目光,有不舍,有留恋,更多的是坚强。他说他一定要度过这个难关,最起码陪我到四十岁,因为他还没有喜欢够我,他还有好多食谱和各式点心的配方要交给我,我开心的信以为真!无知的我以为老爸会和前几次一样,幸运的逃过死神的魔掌。

      12月3号,老爸的病情急转直下,天天高烧不退。7号,由于医保制度,暂时需出院一段时间。8号,老爸完成了他人间的使命,驾鹤西去!

      现在,我可以沉默的回顾当时的画面。可是在那时,我陷在泥泞里,脑子里全是他慈爱的目光,我走不出这目光,我没有动力,没有方向,在日本给老爸带的各种厨房用品一直静静地躺在包里,这些用具失去了它们应有的价值。没有人能帮我走出来,唯有时间!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让我慢慢放下执念,生命里有门学问叫做“接受”,接受爱的人离开,接受亲的人离世,接受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的无奈!

韩钰钢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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