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29 周一 晴天
01.
时间,过了惊蛰,过了春分,很快就清明了。
“清明节的前一天,突然刮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黄风。风刮得天昏地暗,甚至大白天都要在房子里点亮灯。根据往常的经验,这场黄风是天气变暖的先兆。是的,从节令来看,也应该有些春天的迹象了。
清明那一天,黄风停了。但天空仍然弥漫着尘埃,灰蒙蒙一片笼罩着天地。
以后紧接着的几天,气候突然转暖了。人们惊异地发现,街头和河岸边的柳树不知不觉地抽出了绿丝;桃杏树的枝头已经缀满了粉红的花蕾。如果留心细看,那向阳山坡的枯草间,已经冒出了一些青草的嫩芽。同时,还有些别的树木的枝条也开始泛出鲜亮的活色,鼓起了青春苞蕾,像刚开始发育的姑娘一样令人悦目。”
这是路遥笔下的早春,是黄土高原上父老乡亲们等待已久,翘首企盼的春天。
乡间有俗语说:“春风不刮地不开。”有了这一场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的大黄风,春天,才卷起了厚厚的门帘,慢慢地走出来,走到山上,走到河边,走到杨柳深处,与那些枝上的嫩芽,初绽的蓓蕾,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北方高原上的春天,来得很晚很晚。白居易曾写诗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觉转入此中来。”清明前后,烟雨江南的春天,已经浓得化不开了,但寂寞北国的春天,才刚刚醒来。
路遥笔下的春天,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毕竟是来了。一切勃发的东西,都使人想起一样东西:生命。
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天,孙少平在田润叶的“命令”下,和田润叶到田福军家里去吃了美美的一顿饱饭。
白菜粉条加白面馒头。少平这个半大的后生,一口气吃掉了五个馒头!
也就是在这里,少平和晓霞生平第一次相遇。少平的敏感而羞涩,晓霞的健谈与开朗,也在字里行间,有了最真切的表达。也许,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相遇,就是他们各自人生境遇里的伏笔。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后来,能在彼此的生命里,成为最重要的那一个。是啊!相遇是缘。这缘分究竟会结出怎样的果,于谁,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晓霞离去后,不知少平在那些万籁俱寂的夜晚,在那些春风拂面的夜晚,在那些大雨滂沱的日子里,在那些有书相伴的日子里,会不会想起曾经,想起他和晓霞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的,纯净得纤尘不染的岁月?
02.
每一段岁月,都值得尊重。在路遥笔下,那些曾在县城中学里度过的日子,那些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日子,每一天,每一次,都是留念。他写到:
“每到这个时候,学校就乱成一团。乡里的学生纷纷收拾几空瘪的干粮袋,离城近的步行,离城远的骑自行车,纷纷涌出了校门口。他们要回家去度过一个舒服的夜晚。在家里,光景好些的人家,大人们总要给回家的孩子做两顿好吃的,然后再打闹一口袋象样的干粮,以便下一个星期孩子在大灶饭外有个补充。这期间,诺大的学校里就像退了潮的海滩那般宁静。到了星期天下午,乡里的学生又都纷纷返回来,这个世界才又恢复了它那闹哄哄的局面。”
再读这段文字,刹那间,很多年前住校的记忆,又一次被唤醒,时光逆流而上,回忆又渡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在乡里读中学。学校离家二十里路。作为住校生,开学要带上铺盖,还有规定斤两的土豆和黄米到学校报到。
宿舍是平房,每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宿舍里,要摆上五个上下铺。
学校里,吃得是大锅饭。中午菜汤加黄米饭,晚上菜汤加馒头。有时也吃面条,是挂面。大概是库存时间太久了,那些面条上都生了虫子。后来,读到“腐草为萤”的故事,才想明白,任何事物,腐烂到极致,必定有新生命产生。如此想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饭里吃出了虫子,多多少少,影响视觉,更败坏胃口。
那时候,每个月放一次假。放假那天,学生们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我那时候每一次都是步行。现在之所以走路很快,大概就是那几年练就的“功夫”吧。
我们在学校吃大灶,早餐是从家里带去的吃的,有炸面条,有晾干了的馒头片。多半都是“干货”,易于保存。条件好的同学,会带方便面。那于我,不啻于美味佳肴。
此刻,当我写下上面的种种,再对照孙少平的日子,感觉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是的,很多时候,因为人找不到恰切的“参照物”,或者因为一时疏漏,找错了“参照物”,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多纠缠不清的烦恼和痛苦。
摆正自己的位置,摆正参照物的位置,人生,才不会左摇右晃,才不会跌跌撞撞。
少平和金波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回到了家中。他不知道,家里现在已经乱作一团。为什么?我们下一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