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日,正月十七。月半才过,阿婆在Y城过来了,只是S城也不是她想要逗留的地方。她今天还连连说,十九就回去了。是啊!又回M城了。
是爸爸陪着阿婆一起来的,也顺道把老酒带回Y城。然后爸爸又得赶完午饭坐车回去了。自去年来,我连年不回家,我发现,我和爸爸的父女情分渐渐生离了。平日说话虽是粘捏不到一块,也不像今日...我自己的心里又乱糟糟得一塌糊涂,我都恨不得将这样的记忆都投入火盆里面——烧掉!就好像我当时把日记本一页页地烧了。后来,我不会写日记了。以前拿起笔就跨啦跨啦写,到后来,是一边写一边掉眼泪。如今呢?我没有拿起笔的勇气了。我好难过...可我明明记得的。
过年前,我还犹豫:要回去么?我跟阿婆说:不回了吧。总觉得自己像寄人篱下一样。我也没钱...电话的那头,说:怎么会这样想的啊!你回来吧。钱不够,先借点。回来了,阿婆再给你...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不爱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以为这样借口和你说了,你不会相信的。我到底哪里学来的自私啊!
(原谅我,我以为我不会哭的。明明,那么骄傲的我。眼泪是回家,眼泪是拥抱,眼泪是执着,眼泪是哽咽,眼泪是嘱咐,眼泪是希望,眼泪是憔悴,眼泪是愧疚,眼泪是玫瑰,眼泪是露水,眼泪是黄昏,眼泪是河流,眼泪是我,眼泪是你,眼泪是我,眼泪是水晶石...)
还是在昨日,我得意地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只是我父母没有把我教好而已... 火辣辣的心!嘴巴贱!我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是啊!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恍如昨日啊!
一点十五分的车,还有十分钟时间再检票。我们让爸爸去趟洗手间。检票处喊到Y城的时候,爸爸刚好出来。我们说,到了、到了。他弯着身体,像一只憨厚可爱的小企鹅般小跑过来。两只手还不停地在他卡其色的裤子上摩挲擦拭。乱蓬蓬的头发没有飘飞起来,他就那样咧着嘴笑着走过来。我看着觉得好心疼好心疼。我拍着爸爸,和他一起走到检票处。检票阿姨问:这么快的。吃过饭了?爸爸说:是啊是啊。阿满(我姑姑)用粤语问道:你们也好赶时间啊。你吃过了?我问:我可以进去吗?阿姨说:可以的。我和爸爸说:你上去吧。上去就好了。我退回到检票处,玻璃门外只看得见车,我眯着眼看那辆红色的车,看不见里头的人影。我说,出去看下吧,可是我刚刚不是才进来的么。那不出去呢?又看不清。还是不要去了吧?爸爸忽然在这时候站在车门口处,向我们这边招手。我当时都没有想,这是不是在说再见,我就走过去了...
我跟阿满说——
我觉得我跟阿婆还蛮像的。
你知道的。阿婆她除了看珠江台也没有别的台爱看了。有天我妈说打战那些有什么好看的,爸爸接过来就说:阿妈爱看嘛。阿婆呢,她插嘴说:哪里好看啊!我才不喜欢看。阿满笑了。
我偷偷同你讲:阿婆说以前给爸爸算过,瞎目的说他寿年只到六十。
我笑了笑。跟阿满说:
你看,阿婆也这么老人了,要是哪天我走了,她受得住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听的人会不会觉得是玩笑呢?还是你觉得的“想太多”?
我不记得了。
我把小时候随身的相册又找出来,带在身边。
我掀开相册,他们离我好远好远啊!这里面的每一张里面几乎都有我,是关于我的。短头发的她,熟悉吗?不熟悉了。她笑得嘴巴那么大,两排牙齿都露出来了,怎么会是我啊!我速速合上相册。放回袋子。
黑白电视机,大大的收音机,小轮子自行车,电子琴,瓷鸟,黄色的瓷狗,泡沫做的大红色的玫瑰,白色灯罩的台灯,大圆桌,不一样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