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封信

亲爱的朋友,

祝好!现在我坐在飞机上,电脑里显示的是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一点,手表显示的是八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刚刚吃完飞机餐,不甚好吃,附带的巧克力味哈根达斯冰淇淋也只吃了一半。

飞机上的灯已经暗下来了,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我的脸上。离起飞才过了四个小时,还剩下十个小时的路程,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在飞机上坐了好久好久。昨天晚上很晚睡,十二点钟的时候还去取眼镜,回到家收拾了会,睡觉时已是凌晨一点半。早上却又很早地起,大概四点半不到,母亲就把我叫了起来,最后确认一遍箱子,吃了两口饺子,便急匆匆地领着所有行李下楼,上车,然后开往香港机场。

那时的天还没有亮,车上坐着司机、父亲、母亲、我、妹妹和表妹,窗外都还是灰沉沉的,口岸过关的车灯连成一条虚线。坐在车上的时候睡着了,隐隐约约听见相机拍照的咔擦声,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清醒过来。

窗外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不甚亮眼的光芒落在大地上光辉一片。

有多久未曾见过日出了,我问自己,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了。先前念书的时候还每日早起,在学校六点起床,在家里五点起床,背单词背到天慢慢亮起,那时的我会冲一杯麦片,然后坐在电脑前给你写信。而现在呢,每日睡到七八点钟才醒,有时候甚至会睡到九点十点,然后一起来就开始看手机看微信,浑浑噩噩过完了这个暑假。

我想,我大概是个感情麻木的人,看过太多的人说什么登机前跟父母挥手,眼泪唰地就掉下来,而我却连母亲一同再多合几张照的要求都强硬拒绝,过安检前背着包,推着箱子,提着袋子,拿着机票和护照,走到安检前回头,对着父母和妹妹挥挥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离别应当是件难过的事,我却没有在分别时感到难过,偏偏在给你写信时,感到内心的情感暗涌。总是在说我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如今的我个头已经比母亲高上那么一点了。对着镜子,才会忽然意识到,原来我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高了,原来我已经长大到要离开家的年纪了。

原来我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牵着手过马路的孩子了,原来我不再需要上补习班,原来我再也不能回到家就能吃到母亲做的饭,原来我们的距离可以变成就连飞机都要飞十四个小时,原来我们可以相隔那么远,相隔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时光永远都在加速,就好像小时候十分钟的课间时间可以买好多吃的,玩好久的跳皮筋,现在的十分钟不过一眨眼,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做就已经流去了。很快,我会大学毕业,很快,我会工作,很快我会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然后父亲母亲将会白发苍苍。

我发现,其实一个人,越长大越害怕失去,就好像小时候的无忧无虑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失眠的夜里翻来覆去。

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笨拙的人,学不会怎么表达,明明想要靠得更近,却又推得更远。

想要大声告诉他们我爱你们,却只会用粗暴的语气跟他们吵架。

希望你比我好。

祝一切都好

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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