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天,他掏出计算器开始清算恋爱账单。
“奶茶32,电影票128,生日礼物599……”
我冷笑转账:“还有吗?”
他继续按:房租4800,水电327,宠物医疗费2100...
最后计算器显示1314520。
我正要发怒,他突然撕掉计算器贴纸——
下面竟是一枚钻戒:“现在轮到我欠你了,用一辈子还。”
计算器按键的“滴答”声,像冰冷的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林晚的心湖里。咖啡馆里流淌着暖融融的咖啡香和轻柔的背景音乐,可她只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脚底往上爬。桌对面,陈默低着头,额前垂下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他右手握着那个银灰色、边角磨得有些发亮的计算器,左手拇指在数字键上机械地、固执地按着。
“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在凌迟着他们共同走过的三年岁月。
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小小的液晶屏上,红色的数字随着那单调的声音不断跳动、累加。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感压住心底翻涌的荒谬和钝痛。这就是结束吗?她想过无数种分手的场景,争吵、眼泪、沉默的拥抱然后各自转身……唯独没想过,会是在一个计算器的伴奏下,由一串冰冷的数字来为他们三年的感情盖棺定论。
陈默的声音低沉干涩,毫无波澜地报着数,仿佛在念一份与己无关的枯燥报表:“奶茶,32块。上周五那场电影,128。还有…去年你生日,那条项链,599。”
他报一项,就按一下“加号”。林晚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按键上移动,那曾经无数次温柔抚摸过她头发、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的手,此刻却像最精密的仪器,只负责输入和累加。她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猛地端起面前的冰美式灌了一大口,冰冷的苦涩液体滑下去,却浇不熄心头的火。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淬了冰的嘲讽。她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突兀的脆响,引得旁边卡座的情侣侧目看了一眼。林晚毫不在意,她划开手机屏幕,动作快得像在泄愤,指尖重重戳着屏幕,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几秒钟后,她把手机屏幕猛地转向陈默,几乎要怼到他眼前。
“转你了。”她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冰冷而锐利,“三千?够不够买断你那杯奶茶钱和电影票了?还有吗?一次性算清楚,别留着尾巴膈应人!”她盯着他,眼神像刀子,里面燃烧着被羞辱后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她本以为,至少最后,他们还能保留一点体面。
陈默的视线终于从那冰冷的计算器屏幕上抬起,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有林晚看不懂的沉重,还有一闪而过的刺痛。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头,避开了林晚刀刃般的目光。
他沉默着,手指却再次落回计算器上。“滴答…滴答…”那催命符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重、更快。
“我们合租那房子,去年一整年的房租,我垫付的部分…4800。”他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沉闷,“上个月的水电费,327。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积蓄勇气,“土豆那次急性肠胃炎,住院打针输液的钱,2100。”
土豆是他们一起养的那只胖橘猫的名字。林晚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记得那个深夜,土豆蔫蔫地趴在猫砂盆边呕吐,她和陈默惊慌失措地抱着它冲向宠物医院。陈默跑前跑后地缴费、拿药,她则抱着瑟瑟发抖的土豆,心疼得直掉眼泪。他当时是怎么安慰她的?“别怕,有我在,土豆会没事的。”那时他额头上全是汗,声音却异常沉稳。那个夜晚的焦急、恐惧、互相依靠的温暖……此刻却变成了他口中一个冰冷的、需要偿还的数字:2100。
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房租、水电、甚至给猫看病的钱……原来在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里,他早已默默记下了一笔笔账目,只等分手这天拿出来清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她浑身发烫,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几乎想立刻抓起桌上的冰水泼到他脸上!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再次点开手机银行,指尖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疯狂地输入金额。就在她即将按下确认转账的前一秒,陈默按下了那个红色的“=”键。
“滴——”
一声长而尖锐的提示音。
林晚的视线下意识地投向计算器的屏幕。
鲜红的液晶数字,如同燃烧的火焰,猛地刺入她的瞳孔——1314520。
一个庞大到荒谬的数字。一个带着强烈暗示、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数字!
“陈默!”林晚彻底爆发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整个咖啡馆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通红,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磨出来的:“你他妈疯了吗?!一千三百一十四万?你当我是什么?提款机?还是你发家致富的工具?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这三年,我跟你在一起,在你眼里就他妈值这个价?是不是还要算上我的青春损失费?行啊,你算!你他妈倒是给我算清楚啊!”
巨大的委屈和屈辱感像海啸般将她吞噬,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瞬间模糊了眼前那张让她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她看不清陈默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似乎也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像一幅丑陋的地图。
周围一片死寂。背景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她失控的质问在空气中回荡,以及咖啡滴落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充满了惊愕、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看热闹的戏谑。林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堪,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眼前这个让她感到无比恶心的人。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陈默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有些慌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没有去管流淌的咖啡,也没有理会周围的视线,而是猛地抓住了那个还在显示着“1314520”的计算器。
“刺啦——”
一声刺耳的、塑料被强行剥离的声音响起。
林晚被这突兀的声音钉在了原地,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陈默用力撕开了计算器背面那层薄薄的、印着品牌logo的银色贴纸!
贴纸下面,竟然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扁平的黑色绒布盒子!那盒子紧紧贴在计算器的塑料外壳上,不撕开贴纸,根本无从发现。
陈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掰开了那个小盒子。
一道璀璨的、锐利的光芒瞬间迸射出来,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咖啡馆里沉闷的空气,也刺破了林晚眼前那片绝望的水雾。
一枚戒指。
一枚样式极其简洁、却有着异常闪耀主钻的铂金戒指,稳稳地嵌在黑色的绒布底座上,像一颗凝固的星辰,安静地躺在陈默微微颤抖的手心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咖啡馆里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目光,林晚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委屈,在这一刻都诡异地凝固了。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绪,都被那抹突如其来的、过于耀眼的光芒死死定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枚戒指在视野里无限放大。
陈默抬起头,他的眼眶也红得厉害,里面翻涌着比林晚更浓烈、更复杂的情绪——浓重的歉意,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孤注一掷的期盼。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热的砂纸上磨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晚晚……”他艰难地唤出她的名字,声音破碎,“那些账……一笔勾销。”
他紧紧攥着那个打开的小盒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林晚惊愕、茫然、尚未从巨大反转中回过神的脸庞,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砸进这凝固的空气里:
“现在,轮到我欠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酝酿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的话,连同他所有的不安和期盼,一起捧到了她的面前:
“用一辈子还……够不够?”
那句“用一辈子还……够不够?”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晚凝固的世界里激起一圈无声却巨大的涟漪。所有的喧嚣——咖啡馆里重新响起的低语、杯碟碰撞的轻响、甚至窗外模糊的车流声——都在瞬间被推远,消失不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陈默那只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手,和手心中央那枚过分璀璨的戒指。
那光芒锐利又滚烫,几乎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高跟鞋的细跟踩在微湿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不稳的声响。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粥。荒谬!这是她第一个清晰冒出来的念头。这算什么?一场拙劣的、毫无分寸感的玩笑?一场用伤害来铺垫的、自以为浪漫的惊喜?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愤怒的余烬还在胸腔里闷烧,被戏耍的羞恼让她脸颊发烫。可偏偏,另一种完全不受控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她看到了陈默眼中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红色,看到了他绷紧的下颌线,看到了他攥着绒布盒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的青白。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崩溃的紧张和……害怕。
她猛地记起,他今天穿的这身西装,是去年为了参加她表哥婚礼特意买的,那时他穿着还有些紧绷的局促。而现在,肩线那里似乎更不合身了,显得有点空荡。还有他刚才报账时,指尖在计算器按键上移动的速度,快得不像是在核对,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一种笨拙的、把自己逼到悬崖边的仪式。
“1314520”……这个数字的谐音像电流一样猛地击中了她。一生一世我爱你。原来不是账单,是密码。一个属于理工男的、笨拙到近乎可笑的表白密码。用计算器,用冰冷的数字,用这种撕开一切伪装、把自己最狼狈一面也摊开的方式……
刚才那撕心裂肺的愤怒,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嗤地一声,漏掉了大半。剩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巨大落差冲击后的虚脱感。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陈默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时间一分一秒地拉长,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质感。他眼里的光,那点孤注一掷的期盼,在林晚长久的沉默中,一点点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绝望。他握着盒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往下沉了沉,似乎想收回,又带着最后的不甘。
就在这时,林晚动了。
她不是走向他,也不是转身离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从陈默写满绝望的脸上,移到了那只摊开的手掌上。
然后,她的指尖,冰凉的,带着一点未干的泪痕,像一片轻盈却带着千钧之重的羽毛,迟疑着,颤抖着,朝着那枚在黑色绒布上安静燃烧的星辰,极其缓慢地探了过去。
指尖的微凉,在即将触碰到那枚滚烫星辰的前一秒,悬停住了。
空气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