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苏在别人失婚的年纪失恋了,她的人生仿佛什么都要慢别人半拍。
周日,七点。
白流苏从睡梦中醒来,怔忪了半晌,想起昨夜他说分手。
夜里的话,现在想起来,都像梦境,像耳鸣时听到的嗡嗡声。果然,他的联系方式一概不通了,流苏拿着手机在屋子里转,有点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七年,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可以虚掷的时间,从二十几岁跨过三十岁,来不及停留,就已经过去。
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就坐在正午的阳光里想这些事。爱情的四季,从春水微澜,到夏日灼心,到秋凉,到冬寒。使馆路飘落身上的是银杏还是梧桐,仿佛从来没有定论。十指相扣,偶尔相望,仿佛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深情吗?是的,一个皱眉都会让他心疼。决绝吗?是的,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夕之间消失。
白流苏居然没有流泪,她那样伤春悲秋的女子。她太知道钝痛的滋味。就好像被斩首的人,在被斩断脖子的一瞬间大概愣怔多过于痛楚。
光线流转,从明到暗。等到房间静下来,心也静下来,痛就如黑暗一样四面八方地蔓延开来,无孔不入,无处可躲。
晚上九点,不开灯,在黑暗里数着心跳声,所有的歌都不能听,句句都在影射自己的心情。不能有声音,再小的声音都会震得心疼。
离别像梦似的不真实,他买的巧克力都没有吃完,现在看着只觉得满口苦涩。之前那么多次激烈的争吵分手,都没有真的离开过。而这一次,这么简单的,就真的分开了。
真的分开了?
那时候他总是开玩笑说,有一天你会把我们的事写成小说,流苏从来没有写过。她善于讲别人的故事,却近乎吝啬的从不分享自己的爱情,仿佛一说出口,那些关于爱情的魔法就会失灵。
她以为他们的故事,不到生命结束,就不会结束。那么多痴缠的日子,生命已经根茎相连,怎么才能完整地从对方心里拔除。如果真的要拔的话,那心也要碎到一塌糊涂。
可是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狠决,好像上一秒还在说着情话,这一秒就在你的生活里完全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流苏知道,没有爱情,人也还是会活着的,只是再也活不好了。还能如常回复电话短信,会笑,会寒暄。可是仿佛有一个自己不见了,在空中遥遥望着自己,目光悲悯。
要怎么写这个故事呢,这么草率的结局,没有一个读者会喜欢。
可偏偏就在这结束了。无从解释,无法追问。
连一个理由都没有讲,就这样离开了。
还是不相信的,觉得他还是会回转的,那样的爱怎么会放弃呢。可是也许他不回转呢,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在冷冰冰地提示这个现实。
流苏想过,如果自己的爱情结束,一定可以像张爱玲似的,说一句我已经不爱你了,而你是早已经不爱我了的。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那些所谓骄傲自矜,都只是自以为是的幼稚。
流苏想起《乱世佳人》里面最令人痛切的桥段,斯嘉丽的最终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多年来真正爱的人恰是瑞德,这半生对爱情的梦想和坚持不过是自误和自苦。而瑞德却早已经决定不回头。黑色大衣的巴特勒先生,冷漠的礼数周全的告别。斯嘉丽最后的告白显得那么可怜和孩子气。纤瘦的黑裙斯嘉丽,头一次看着那么脆弱无助,无往而不胜的斯嘉丽,在爱情面前颓败。
午夜,靠在黑暗的沙发旁边,三十岁的流苏,甚至都没有流泪,只是空茫茫地仿佛什么都抓不住。黑暗里看不见时间,看不见痛楚。
斯嘉丽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这大概是现代独立女性最好的鸡汤。
天暗了,还会亮起来。
周一,七点。流苏开始起身。
什么时候开始停电停水,仿佛昨晚在楼下看见通知。幸好炉灶可以点燃,把存的水噗噗烧开,勉强够维持体面的上班。电吹风也不能用,任头发湿着,有点难过。
电梯停用。此刻却是正合时宜。机械地,仿佛无止境的楼梯,让人有不被打扰的时空。
30层,像流苏的三十岁,每一阶都要很小心,不能踏空。
开不开心,情不情愿,都还得过。
最后一级台阶走完,打开门,秋风很冷。
二十四小时,完成对七年爱情的告别,没有资格沉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