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朋友挑婚纱。婚纱店在汉街最繁华地段,远远地就看见招牌金光闪闪无比打眼。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笔直站在门口的店员恭敬地引我们进了门旁边的换鞋间,递上金丝绒面料柔软无比的鞋套。朋友试穿了缀满了施华洛世奇的婚纱,羽毛造型的小礼服,手工镶满金银图案的龙凤褂……美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也点亮了我的眼中的小星星——嘿,我曾经也想要这样出嫁!
可是我已为人妇,孩子都快两岁了,婚礼在异乡仓促举办。让我作一把再去奢侈一把,也得掂量着自己的口袋和老公的脸色。
汉街12年开街,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武汉一年多,那会儿汉街旁边的房价六千,现在三万六千。
我在2011年2月10日离开武汉来到海口。5年零6个月11天后,归。
2011年1月,考研失利,3分之差挥别我爱的武汉大学。小小的遗憾,大大的失意,男朋友热情地感召,我就这么一横心背着包包就到了海南。投简历、笔试、面试,就这么和男朋友成为了同事。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也就搬过来一起住,这个椰风海韵的小城市就成了我们的新家。
我们爱吃文昌鸡、我们爱喝椰子水,我们爱在海边发呆,我们爱这里的蓝天远胜其它,我们抱怨这里漫长的炎热,我们抱怨这里小城不便,我们抱怨这里曾经混乱的城市容貌。五年里麻利地完成了一系列人生大事。买房定居、结婚生女,结交朋友。这个我爱的我抱怨的小城市已经成了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和每一个身在异乡的人一样,只有攒起了年假,凑足了七天长假,我才能短暂地回家。在怀孕生女的那两年更是一天也没有离开。五年里回家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个月,即使回来也只是走马观花,发小的朋友来不急见完,熟悉的角落来不及走完。梦里无数次回到熟悉的街道,心心念念都是小时候最爱的那家豆皮。忍不住,在小城小遇挫折后,归。
归去来兮,一切都已变化。
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们也在五年的时间里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我却错过了绝大多数朋友历史性的时刻。以前强联系的朋友变成了弱联系,以前弱联系的朋友变成了没联系。除了几个铁闺蜜,在这个生我养我诺大的城市里,我找到了异乡人的感觉。
729路不再是那个经过家门口的729路。还说选婚纱那次,忙完了我和朋友来到公交车等车回家,远远看见熟悉的729路向站台开来,没半点犹豫我就抓起朋友准备冲过去(是的武汉人挤公交比较凶猛)。朋友立马把我拽了下来——几年前武汉公交线路已经大调整。那个近二十年来风雨无阻基本每天都要坐的729路不再经过我家,那个挤在车门口吃热干面的回忆清晰了模糊。作别回忆。
小时候最爱逛的司门口,是武汉“最正宗”的中心。现在无比热闹的光谷在老武昌时代还是一片“郊区的菜地”。武昌起义第一枪在这儿响起;农民运动讲习所曾经聚集了包括毛爷爷在内的一群热血青年。这里曾经是最时髦青年的聚集地,这里曾经是城市化的风向标,黄鹤楼和长江大桥是这里最闪耀的名片,户部巷是吃货们的朝圣地。但是现在只是三四线或者不入流小商铺的聚集地。东风凋敝。
我身边很多朋友最近几年都经历了一轮财富扩增——因为房屋拆迁、房屋增购。在武汉“偏远地带”房价3、4千时候入手,已经完成了价值3倍以上的增值。地道老武汉的标配变成了每人“名下至少两套房产”。我拖后腿了,从此不敢叫自己江湖里的老街坊。
和朋友并街走,我把自己鄙视了个遍。朋友和我同年考研没考上,不气馁第二年继续,终于成功考上自己心仪的同济医科大学。现在的朋友自信、微笑。另外一个朋友早已经成为我们圈子里的“传说”。同龄的我还在家黄脸婆把屎把尿,她已经成为外交大使变成了“我未来五年希望成为的人”。然而她却并不认为自己优秀——“哎哟我去,我有个鬼的事迹啊”——是的这就是这个率性武汉妹子的原话。可怕的不是别人比你优秀,可怕的是优秀的人比你状态更棒、视野更开阔。
最可怕的是,我爱的热干面,我爱的牛肉粉,我爱的重油烧卖,已经变成了“有点腻的热干面”、“有点咸的牛肉粉”、“不太健康的烧卖”。
离开家乡五年,我把自己置于两个城市的罅隙,丢掉了家乡的视野,换来第二故乡的一点点“形”。有点焦虑,有点恐慌。
好在现在回来了,希望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