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国科长坐在一楼大厅里，时而瞅一眼端在手里的报纸，时而又瞅一眼楼梯口。

王智翔副总经理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林科长赶紧起身，将报纸放回报纸架，朝王总走了过去。

“那咱回。”王总看了林科长一眼说，脚下并没有停。

于是，王总在前面，林科长跟在后面，两人一道朝楼门口走去。

出了办公楼后，王总回头淡笑一下说：“你今儿咋瓷麻咕咚的？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门拉住。我只好二翻身去把门关住，你说尴尬不？多亏领导跟咱单位熟，要不，就是个难看！”

林科长也笑了一下，分辨说：“你光给我使眼色叫我先走，又没说叫我关门，我咋知道要关门呢？”

“进出领导办公室，随手关门是常识，也是规矩。”王智翔说，“你以为是到我办公室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是不是我以后到你办公室也要随手关门？”林爱国笑问。

“咋还爱抬杠得不行？你不知道咱今儿的任务是啥？”王总脚下稍微慢了点，便跟林科长并排了，“进门的时候，领导不让关门，那是领导为了避嫌。但是你在领导和我的后头，就不知道长个眼色，顺手把门关一下？然后呢，我把你给领导介绍过了后，使眼色叫你走的时候，心想你出去的时候肯定知道把门关上……真是没法说你！”

林科长又分辨说：“我以前哪见过这么大的领导？把人吓都吓住了，还知道关门？再说了，那啥在档案盒里装着，门开着给领导，也没啥吧……”

“百说百辩！”王总先批评林科长一句，接着又说：“不过还好，领导好像没有怪病的意思。但是以后变成你汇报工作了，就要多注意一点。你在领导跟前表现得好，也是给你铺路呢！机会要自己把握！”

林爱国急忙说：“我跟到你沟子后头闷住头干就行了，还要啥机会呢？”

“说的是怂话！”王总瞪了他一眼，顿了一下，又叹口气说：“你呀！实在叫人没脾气！……我有预感，我在咱单位恐怕也干不长了，说不清啥时候就得挪窝窝了。”

“要调走啊？那是不是我把你怂害了？”

“你还知道啊？！”王总斜他一眼说，“老提醒你，你就是不注意。叫陈总还认为我是在拉山头呢！”

林科长低头一笑，不言语了。

林爱国曾经跟人说过，王总跟他是过命的交情。

他俩是不是过命的交情，没人说得清。但是满公司的人都知道，王总跟林科长是大学同班同学，还知道林科长是王总帮忙调进公司的。林科长以前的单位很不景气。

林爱国一进公司，就几乎成了王总的尾巴。王总到林爱国所在车间转时，林爱国只要一看见，就赶紧跑过去跟在他屁股后面。并且林爱国还有事没事就往王总的办公室跑。

林爱国进厂没几年功夫，就从一名普通技术人员逐步升至科长。尽管他工作有一定成绩，但他的每一次升迁，都少不了王总的全力推荐。

但是林爱国已在科长位子上坐了四五年了，有几个和他资历差不多的同志都升了副处，他却还一直原地踏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局外人不得而知。

这次到上面办事，公司本来是让王总一个人来的，王总却向公司一把手陈总强烈建议让林科长跟他一块去，同时还建议给林科长一个锻炼机会，让他今后接手跟上面的对接工作。

陈总没有丝毫的忧郁，马上准了王总的建议，却又在王总肩上拍了拍，笑眯眯地说：“智翔同志，你对爱国同志确实够关心的！你这个老同学也确实是你的得力干将！”说到这儿，又追了一句：“……可不要拉山头噢！”

王总尚未反应过来，陈总却又呵呵一笑说：“开玩笑，开玩笑！”

王智翔以前还真没意识到他跟林爱国关系比较近有什么不合适，可是陈总这个“拉山头”的玩笑话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了，又联想到不久前陈总曾跟他提起过集团公司想从他们公司抽调一名干部，便怀疑陈总极有可能是想把他调走……

他俩又往前走了不远，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王总，请等一下！”

王总回头看时，却见一个不到三十的男同志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快步走了过来。王总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领导的下属，办公室跟领导办公室相距不远。

“领导说了，这个材料还得完善一下。”那年轻人笑容可掬说。

当着那年轻人的面，王总自然不好将纸袋中的档案盒拿出来看，只是连声说：“领导就是认真，还亲自看材料……”

坐进专车后，王总一边说着：“不知道还要完善啥呢？”把档案盒取了出来。看了档案盒上的标签后，王总不觉愣住了。他呈给领导的一共是两个档案盒，一个上面的标签写的是“材料”，另一个的标签写的是“材料附件”。给领导“材料附件”时，他还专门说明了一下：“这是公司的一点土特产，希望领导笑纳。”

现在领导让把“材料附件”送了出来，会是啥意思呢?难道是领导把两个档案盒里的东西调换了?应该不会，领导不可能费那么大的神。那就是领导嫌“材料附件”分量不够？……但是，由于有司机在，王总又不好打开档案盒验看里面的东西。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好好的事情，咋就办砸了呢？”又没好气地跟林科长说：“咱回去就等着看陈总咋收拾吧！”

林爱国却喜笑颜开了，小声说：“这是那个盒子啊？那刚好我不用到处寻发票了。上次寻那个发票，把人没把作死！”

王智翔瞪了他半会，说：“说的是怂话！”

回公司的路上，王智翔仍在不断琢磨领导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越琢磨，心里越不安。如果他们今天把领导得罪了，他们公司急需的那个证可能就真的办不下来了，那他们的新项目就无法开工了。可是不建设新项目，公司还有啥前途呢？那样的话，就算陈总不把他调走，他怕也得自己想办法寻找后路了。

回到公司后，王总想了想，跟林科长说：“还是先到我办公室吧，今日这事，咱得好好商量一下，看咋给陈总汇报。”

林科长见他面色凝重，就“噢”了一声，不再说多的话。

可是当把那个档案盒打开后，王总不觉开心地笑了，一边向林科长招手说：“快来看这是啥？”一边已将盒里最上面的那张硬纸取了出来，盒子里剩下的东西，还真是他们今天送去的材料。坐在沙发里翻看报纸的林爱国随手把报纸撂在茶几上，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把王总捏在手里的那张纸拿过来看了又看，不觉也笑了：“这不就是那啥证吗？弄不好证早都办好了，硬勒剋咱公司呢！”

王总笑道：“少弹嫌！要是咱今儿不去，这个证至少怕也要迟下来一个多月吧？要知道咱们的项目可是时间不等人！咱今儿也算是锦上添花吧？”

林爱国埋怨道：“公司倒是锦上添花了，可是我又要去寻发票了，一提起寻发票就头疼，每次都受不尽的把作！”

王总又从林科长手里拿过那个证，仍然笑着说：“少废话！咱现在就去给陈总汇报走！”

陈总的办公室里。

坐在大办公桌后的陈总哈哈笑道：“……你两个今儿也算是辛苦了！总得来说，领导今儿特别高兴！半小时前还打电话批评我呢，先是说那个证叫你俩拿回来了。接着就批评我说，今天这事一定要下不为例。我就赶紧给领导保证说，肯定下不为例。”

王总也笑了笑说：“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证书都办好了，为啥前段时间说咱材料不行，叫咱完善材料呢？还有，我在领导办公室时候，为啥领导不把证书直接给我，还要装到材料附件盒子里头，叫别人送出来？”

陈总想了想，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领导的想法有时候就是叫人琢磨不透，要不咋是领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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