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同一个时节,我又一次站在你的墓碑前了。
看着眼前略有些斑驳的墓碑,我已平静得不再有悲喜。
17年了,你的脸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想你应该早已投胎重新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吧!也许我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也许你存在于我所无法触及的时空里,只愿新的一世,你不再被病痛困扰!
都说父亲疼小女儿,在我们家里,也确实如此。
母亲的同事曾戏虐地说,你们家那个小女儿从不好好地自已坐在椅子上,总是粘在她爸爸腿上。她爸爸也真是好脾气,任由她折腾来折腾去。
其实,父亲并不是一个开朗随和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严厉并且沉默着的。
但父亲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很多黑胶唱片,我和姐姐总喜欢趴在爸爸自己做的音响前,听那悠扬舒缓的曲调。
父亲也吹得一手好口琴。有时吃完晚饭,一家人就会兴致高昂地唱歌,他会在一旁用口琴伴凑。以至于多年后,每听到那首“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歌时,记忆总会模糊不清地重叠。
父亲还是一个爱花的人。早在三十多年前,我家的窗台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每次放学回家,才拐个弯,远远地一张望,轻易地就经由那个摆满花的窗台,认出了家……
多年后,当我再一次告别家时,我搬走了父亲在我十六岁那年,亲手种下的桅子花。如今,每到初夏,白色的桅子花依然绽放在我家的阳台上,芬芳浸润着整个夏天。
得知父亲病情时,我正在外面吃饭,那一刻,所有的思维都是迟钝的、滞后的、停止的,直到出租车停在家门口的巷子前,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擦干泪痕,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家门,赫然发现,父亲一如平日般在煮饭,还问我吃了没?那一刻,眼泪终于决堤……
而父亲的脸上依然一脸平静。我不知道当医生残忍地把“宣判书”交到他手上时,他的内心是怎样地起伏?
在接下来的,漫长而短暂的两三个月里,是与病痛搏斗的日子。
我已鲜少再听到父亲的话语,偶尔他睁开眼,看到我坐在旁边,会轻声示意给他喝点水。更多的是药效过后,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其实声音并不大,因为那时,他已瘦弱得只剩皮包骨头,已没有力气撕喊。
但那声音足以穿透楼层,进入我的耳膜,任由我如何躲在被窝里,捂着双耳,依然刺到心里。
那样的夜晚,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哭……
最后一次听父亲讲话,是在他要走的那个夜晚。他突然清晰而又模糊地说起话来,像是说梦话,又像是乘着时光机回到了他的年少时光。条理清晰地说着事情,又快速跳跃转换着场景——也许这就是老人们说的,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在回望这一生走过的路。
父亲只在我的生命中待了二十四年。
有人说,生命里没有分离,只有过客。你只不过提早下车了。我相信你已去往一个新的时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而每一年,我依然会站在这里,只为怀念那一段有你陪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