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每个人都有他的瓶子,有人在瓶子中央,有人贴着瓶壁,他们活着。哲学家生来是敲瓶子的人。然而,漂往冥河谁不需要个瓶子。
故事核心思想: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在瓶子里,而瓶子正是我们所持有的各种观念,无论观念是主流还是少数,是所谓的正确还是错误。在人们的价值观、世界观形成后,往往就会排斥不同于他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而这样的现象,就像是我们活在自己的瓶子里,我们所接触和认可的就只是由瓶口衍生的那一片天空。故事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读者发现自己的“瓶子”,并能够跳出“瓶子”,形成一种包容心,和自我世界的扩展。
3月10日 午后 细雨毛毛
当我的视线从天花板一直向下移到男孩的脸时,我懊恼这个过程总共花了两个星期,而不是一天,期间我又把精力重新放回了一根草茎上,这次是剥去了草茎韧性十足的黄褐色纤维外壳,露出了柔软的白色内芯,像质地紧密的海绵碎屑。他叫“王辰晗”,这个收获是在又过了一个星期后才得到的,然而那个周五我就发现,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有收获,这三个字组在一起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大概只是他父母的伟大创作。
真正的收获是在一次意外后源源不断到来。他每次都睡得很熟,甚至让我开始怀疑午睡可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神奇力量,能把人像磁石一样吸引过来再牢牢抓住。尝试了很多次失败后,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说的不能白日做梦更适合我。白日做梦的第一次成功,已经是一个人上大学后的事情,还借助了酒精,是一种超脱成仙的极高造化。
有一次,他熟睡后翻到了我的小床边缘,脸正对着我,双唇微张着,睡得很安详,像一只小绵羊。他的皮肤很白,我甚至怀疑在上幼儿园前他一直被藏在深不见日的地窖里。他没有吹过春天暖暖的风,没有晒过夏天有知了叫的太阳,秋天他也不会踩着斑驳一天比一天少的阳光捡落叶,唯一可能的是他在冬天的太阳下躺过,但冬天应该用来玩雪,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眉毛比我淡,稀稀疏疏的,接近棕色,这一点也是我首先注意到的。他的睫毛和我一样也很长,为了能够进行公平的比较,我尝试过数他睫毛的数量,在十几根的时候就会失败,不是数重就是数漏,最后就放弃了。从鼻尖开始鼻梁沿着弧线一点点爬升,在双眼处微微下凹,鼻翼不时地随着呼吸悄悄翕动,惹得我想要捏住他的鼻子。另一个巨大的相同点就是发型,其实幼儿园里男生的发型都很相似,不是“锅盖头”就是“西装发”,“锅盖头”能理解,“西装发”大概是清朝的哪个人剪了这样的发型来衬西装吧,幼儿园里的人对发型都没什么选择权。那时我很矮,我是在初二的时候超过了大部分人,但他在幼儿园就比别人高出了一大截。
像端详博物馆的雕塑般每天看他的脸是我在幼儿园犯下重罪的导火索。我用手指偷偷戳过他的脸,就像戳在棉花糖上,很软,这可能是我犯罪的开始。之后我凑过去闻过他头发的香味,和我用的洗发露不一样,他的更好闻,那股椰奶味的香笼着他的短发,一天天变淡,又会在某一天突然浓郁。我帮忙擦掉过嘴角的面包屑,揩去了脸上的牛奶渍,而这一切都在他熟睡后发生。
进入深秋后,我开始观察他的嘴唇,是那种对于整张脸恰到好处的大小。有时候嘴唇上的纹路很多,有时候表层干干的有些微肿却很平滑,我只有在发烧时才会那样。也有起皮的时候,微微的一小片摇摇欲坠地挂在上嘴唇,我想帮他摘掉,那样应该会是一种生疼,也就没那么做。偶尔他会动一下嘴巴,我以为他醒了,但他的呼吸马上又会像之前那样平稳。有一次,他的嘴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牙齿互相摩擦的声响,他仍旧没有醒,然后我认定他只有在午睡结束铃敲响的时候才会醒。秋天里的大部分日子他的嘴唇都很干,情况一直会持续到寒假开始,我看不见他为止。
铃响十分钟后他就睡熟了,二十分钟后他第一次用舌头舔了嘴唇,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嘴唇依旧饥渴,鲜血在一处唇纹里渗出。我忍不住用自己的舌头舔了他被干燥撕扯的嘴唇,甚至把自己湿润的唇贴了上去。他醒了,不过我是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回到自己的小床,血腥味还停在舌尖。
“你怎么还不睡?”他揉了揉眼睛。
“我……我不喜欢睡午觉。”我之前从不结巴。
“快睡吧,不然阿姨会过来的。”他调整了枕头拉起被子继续睡觉。
剩下的冬天我每天偷偷地帮他盖被子,大概是我良心受到谴责后的赎罪行为。他有白色、蓝色、绿色和小熊图案的棉衣棉裤,总是很有规律地更换,有时候能看到一块绿或一块白露在外面,有时是两三只小熊跑出了被子,我都会把它们塞回去,然后再瞥一眼他的眼睛,生怕又把他惊醒。我的举动被阿姨看到过,我以为她会帮我盖上被子强迫我睡去,但她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露出了带有一条条皱纹的微笑,眼睛像流星。阿姨一定是理解午睡困难户的。
罪孽是在来年春天才还完的。在室外活动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把嘴唇贴到了另一个女孩脸上。我让自己相信,这样的举动只是幼儿园里特殊的打招呼方式而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