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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粪坑,在六七十年代,是我们金华农村里,对偷情通奸等淫荡男女的一种最严厉的处罚行为。
英英就是个被扔过粪坑的女人。
1
英英出生于兵荒马乱的抗战时期,解放那一年她刚好八岁。解放初期,新中国满目苍夷,人民的生活水平相当低下。英英的娘家在金华的南部山区,相对于外部平原地段更加贫穷,日子也过得更加紧巴。
英英十八岁那年,全民“大办钢铁”后,进入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各地闹饥荒。英英家也是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田野里,山背上,什么草根树皮都被饿慌的人们搜刮苔尽。
一天,英英的爸爸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地对英英和她母亲说,村东头的阿龙大爷要给英英说媒,说是他在金华东部平原一个小镇上的亲戚有个儿子,到了适婚年龄,要他物色个姑娘,他就想到了英英。阿龙大爷还说,如果说定了,男方家会拿来粮食当聘礼。
听到粮食,英英一家人,眼睛里都放出了亮光。父亲说,阿龙大爷说了,这两天就带那小伙来相亲。
想到要有人来相亲,英英激动的两天睡不着觉,连嚼着苦涩的野菜都感觉特别香。母亲看着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英英,自豪地说:
“咱家英英啊,要模样有模样,要相貌有相貌,谁家小伙子都会喜欢的。”说得英英满脸羞红。
而父亲最记挂的却是那户人家定亲后给的粮食。是啊,看着一家老小,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怎不叫他发愁。
过了两天,阿龙大爷带着个瘦瘦的小伙来了。小伙叫根根,矮矮瘦瘦的,脸色灰暗,两边肩膀吊着,头藏在肩膀里一样。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俨然是个小老头。
英英一看,万分失望,就转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了。英英娘也走到英英的父亲旁边,小声嘀咕着:
“孩他爹,小伙子看着好像身体不行吧。”
“孩子这几天伤风了,原来么就是有点哮喘,瘦了点,其他还好。”阿龙大爷听到英英娘嘀咕,连忙接过话。
“根根父母说了,如果说定了,他们家给五十斤苞谷,其他不重要,这苞谷可是救命的呀。”说着,阿龙大爷故意提高了嗓门。
是啊,在那饥荒的年代,五十斤苞谷可不是一般的身价。英英家除了父母还有哥哥,妹妹和爷爷奶奶,这五十斤苞谷,他们一家就着野菜,可以吃上半年呢,有这半年扛下来,就能接上秋季的粮食了。
想到这,英英的父亲,对着烟筒狠狠吸了两口,然后,把个烟筒对着天井里的石板敲得“哐哐”响。
“孩他娘,敲蛋汤吧。”我们江浙这一边的风俗是,只要女方敲了蛋汤给上门提亲的男方吃了,等于女方就同意了这门婚事了。
“哎——”英英妈一边应着,一边走到房间拿鸡蛋,她看着“嘤嘤”哭泣的英英,叹了口气:
“孩子啊,咱女人就是这命。身不由己那——”
就这样,父母用五十斤苞谷,换来了英英苦难的婚姻之旅。
2
英英嫁到根根家后才知道,根根家虽然在一个大镇上,但家境却十分贫穷。根根和他的父母身体都不好,干不了重活。
根根虽也有两个姐姐,但在那种年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基本不会管娘家的事,更何况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自顾自就不错了。这次为了给根根娶老婆,两个姐姐也都出了粮食,尽了力了。
好在,英英结婚不久,整个形势慢慢好转了,虽然吃不了好的,但总算能吃上粗粮了,不至于漫山遍野地寻找野菜了。
但是,由于根根有严重的哮喘,在生产队里只能做些放牛啊,看管农具等一些省力气的轻活,所以拿的是最低的工分。而英英结婚后不久就怀孕了,虽然她一直挺着大肚子还上工,但总归也挣不了多少,等到孩子生下来,整个开支又少不了,所以一家老小还是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
根根虽然身体不好,地里的活干不了,床上的活却少不了。那个年代,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英英在结婚八年的时间里,生下了三个孩子,分别是长女红梅,二女红艳,儿子红亮。
根根吃药要钱,三个孩子开支少不了,根根的父母又连着生病。英英只能厚着脸皮常常到生产队去预支,所以每年到年终结算的时候,他们家都是严重超支的。
看着劳力好的人家,年终分红挑着一担担稻谷回去,而他们家几乎年年都只能分到几十斤粮食,每年过完年就又开始向生产队预支。好在当时的生产队长银水对他们家还挺照顾的,常常让会计给英英家预支些钱啊粮的,否则,英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英英结婚的第九个年头,他们家的两位老人都相继过世了。这两年给两位老人看病,在加上料理后事,英英已厚着脸皮,向生产队借了不少。
到年终生产队开分红大会那天,短支的人家都欢欢喜喜地挑着一担担粮食回去了,而严重超支的英英家却分不到一颗粮食,她只能挑着一双空箩筐牵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一路上,两个孩子不停地问:“妈妈,我们家怎么没有粮食?”英英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回到家,看着由于天气寒冷,哮喘愈发严重,咳得喘不过气来的根根,和蹲在他怀中瘦不啦叽的小子,还有自己手中牵着的两个即将上学的女儿,转头看看自己挑回家的空箩筐,英英不由得嚎啕大哭,她双手一个劲地捶着门板哭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只有对门善良的大妈水仙,给她们家送来几个番薯,一点糙米,默默地陪她流泪。
3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英英经人指点,抹下脸皮到金华市区的大桥底下,偷偷摸摸地干起了出卖皮肉地营生。
当她第一次蒙羞接受嫖客的蹂躏,捡起嫖客扔过来的钱时,那份屈辱和痛苦使她泣不成声。
然而,当她买上米面,看着孩子们能吃饱肚子,她又觉得自己无论受什么委屈都值了。
那个年代做这种皮肉生意都是很隐秘的,所以英英做这行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察觉。她基本上生产队收工后,再徒步到城里,第二天一早又回家了。农忙时节就不去,安心在生产队参加抢收抢种。
和英英同个生产队的翠花是个非常多事的主,她家就住英英家附近。平时嫌英英家太穷,很少到英英家走动。某天,她突然觉得英英家少了动静,有点觉得奇怪。所以,她晚上故意有事没事要到英英家转转,终于让她发现了英英晚上经常不在家的秘密。于是,英英在城里当婊子的事就慢慢在村里传扬开了。
其实,在当时的农村,明理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知道是被生活所逼。但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赚这种钱的人下贱,会投以歧视的眼光。特别是那个翠花,看到英英会时不时地指桑骂槐,敲打几句。英英只能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根根有时也觉着憋屈,偶尔会对英英恶语相向。除了这些,英英在出卖皮肉的时候,也时常要遭受不上路的嫖客的欺凌,有的甚至拳打脚踢。
如此种种,英英都咬着牙忍了下来。不管怎样,她自己经受屈辱,她的孩子总算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填饱肚子,正常上学了。
生活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几年,英英的大女儿上了初中,二女儿和儿子也上了小学。
此时英英结识了在金华卖狗皮膏药的单身汉老林,老林是江西人,也是穷苦出身,他非常同情英英的处境,一直在生活上照顾英英,多年来受尽欺凌的英英,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关怀,真是感激涕零。
某日,看到英英的手臂上被嫖客拧得青紫,老林叹了口气说:
“英英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多跑几个场子,应该也能养活你一家人吧。”
“那样你会很辛苦的,我怎么好意思拖累你呢!”英英难为情地说。
“没事,我也难得遇到个讲讲体己话的人,你会心疼我,我就值了。”老林拍拍英英的肩膀说,“我知道,你的本质不坏,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于是英英停止了接客,平时,在老林做生意的时候,英英在一旁帮他看看场子,空闲的时候,帮老林洗洗衣服,做做饭,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在城里租了房子,做起了露水夫妻。
两人在一起两三年后,老林和英英有点忘乎所以了,他们俩开始公开回村子里看望根根和几个孩子。
根根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无奈老林每次来既给钱,又送吃的。除了给自己买尚好的药,还给孩子买新衣服,自己又无能为力,他也就默不作声了。
只是孩子们渐渐懂事了,红梅,红艳偶尔会在英英面前抱怨两句:“妈,人家总是取笑我们有两个爸爸。”
“别理他们,靠家里的爸爸,你们怎么读得起书?爸爸怎么吃得起药?”英英耐心地和孩子们解释,“老林叔叔对你们多好。”孩子们想想也是,就不在多说什么了。
其实英英和根根并没有多少感情,而她和老林经过这几年的相扶相携,反而有了爱意。所以,身陷幸福当中的英英并没有把别人的讥讽放在眼里。他照旧和老林双双进出,经常回家看望孩子和根根。
她没想到,此时,已经有几双义愤的眼睛盯上他们了。
4
一天老林和英英又和往常一样,提着大包小包回村里看望根根和孩子。待他们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正准备回金华城里时,家里突然窜来几个彪形大汉,是根根的两个个表兄弟建民和建新,还有一群跟在屁股后面起哄的乡邻。
他们一上来几把英英和老林揪住,大家都义愤填鹰地喊:
“打死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打死这对狗男女。”
根根想起身拦住,被他表弟一把推到在地,他表弟指着根根骂:“你个老乌龟,人家都爬到你头上屙屎了,你还拦着……”
老林和英英拼命挣扎,却遭到更多的拳打脚踢。那个年代的农村,那能容忍这么伤风败俗的事。不知是哪位好事者,突然喊了一句:
“这种人就应该扔粪坑。”于是群情激愤的人群,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扔粪坑,扔粪坑……”
“你们不要这样,你们这是造孽呀。”只有水仙大妈着急地阻拦,可凭她一个人,那里还拦得住愤怒的人群。
那个年代,正是人民公社的时期,粪坑也是集体所有制,每个大队都会用水泥彻成一排长方形的露天水池,用来存放各家各户从身体里排出的废物。生产队的田地里要施肥,都是从这里取的。由于露天,这粪坑里面存的大多是雨水,所以金华土话又叫“清水肥池”。
话说,老林和英英终于被群情激愤的村民,推进了充满恶臭的粪坑。开始他们想挣扎着爬上来,又被根根的表弟踹回去,粪坑刚好处在国道边上,围观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根根的表弟建民愤怒地控诉着:
“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自从嫁给我表哥后,就没有安分过。”
“她嫌我表哥有病,很早就在金华城里卖X,当婊子。现在又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视可忍孰不可忍,这种狗男女,是不是该扔粪坑?”
“该扔,太不要脸了。”听了建民的煽动,激愤的人们纷纷应和着,还时不时地向泡在粪坑里的老林和英英,扔石子和垃圾,嘴里边喊着:
“打死这两个不要脸的……”
从下午两点到六点,英英和老林一直在充满恶臭,到处浮着大便,蛆虫的粪坑里整整泡了四个小时。直至外出办事的银水大叔回来,才制止了建民他们的暴行。
“你们这样太过分了,要出人命的。”大叔怒声呵斥道。
“英英有多不容易,难道你们不知道?她又不是不管家里,如果她是那种不上道的女人,早就跟人家跑了。”
在银水和几个年长的大叔帮忙下,英英和老林才爬出粪坑,他们在大叔们的护送下,在村边的小河里洗洗,仓皇地逃离……
回到金华城里,英英因高烧不退住进了医院,医生诊断为吸入性肺炎,还好老林身体结实,除了点外伤,其他还好。他一直在英英身边照顾着。
在住院的十来天里,英英把她从出生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事情想了个遍,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人必须要走正道,靠自己辛苦打拼赢来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好生活。她暗暗下决心:再也不能这样活。
出院以后,英英和老林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地长谈。
“老林呐,经历了这次事件后,我彻底想明白了。虽然我不是个坏女人,但是我为了生计做的那些事,都是被人鄙视的事,这么多年我受够了别人的白眼,连我的孩子和根根都一样,总是被别人歧视。虽然我们两人有感情,但总归是不被人认可,我以后不想再这样活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老林犹疑地问。
“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孩子们也大了点,形势也比以前好多了,我总会找到生计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老林还是不放心:“你上哪里找活干?”
“你是个好人,年纪也不是很大,以后做点别的生意,也别卖狗皮膏药了,这种骗人的把戏不好。”英英对着老林笑笑,“你知道的,我得过严重的妇科病,已经不能生育,你找点正经事做做,娶个好女人,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那一晚,英英又哭又笑,和老林聊了通宵,然后他不顾老林的一再挽留,离开了他。
5
离开老林后,她带着刚刚初中毕业的长女红梅,穿梭于各个建筑工地打工,她和女儿挑砖块,拌沙石,虽然很累,但让她觉得踏实。
他们吃住都在工地上的简易棚里,因为有了女儿的相伴,却也少了一些不还好意的人的骚扰。每当英英摸摸女儿蜕皮的肩膀和长了老茧的双手,难过地问女儿:“红梅,跟着妈妈如此辛苦,你乐意吗?”
懂事的红梅总是说:“妈妈我乐意,我们累点,苦点,赚的是正大光明的钱。拿回家,弟弟和爸爸花着也踏实。”
“妈妈,我现在晒得这么黑,手上都是老茧,但是回村里和别人说起,我们在建筑工地打工,人家都夸我呢。水仙大妈逢人就说,英英和红梅都在建筑工地干活,争气着呢。”
“妈妈,我这样虽然辛苦点,但觉得这样很有面子。爸爸,弟弟和妹妹在村子里也抬得起头。”红梅不无骄傲地说。
“是的,我们苦点没事,只要我们有志气,肯吃苦,一定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英英搂着女儿,流下了眼泪。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英英和女儿辗转来到了义乌这边打工。当时的义乌,已经初露商业气息。
此时的英英已经在小饭店帮人洗碗,女儿做服务员。到饭店里经常来吃饭的都是一些外地来义乌进袜子等小百货的生意人。经常来吃饭的几个客商,就鼓动英英的女儿和英英也去进些小商品卖,比在这里打工好多了。
英英和女儿一商量,觉得这是个机遇。于是,她们辞掉饭店的活,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开始进些袜子,橡皮筋等小百货,挎着篮子加入了最早的义乌小商品商人行列。
由于英英和女儿身体好,力气大,一起去进货的时候,都会帮着点大家,所以一起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带着她们母女。
此时,二女儿红艳也初中毕业了,她也来到义乌帮妈妈和姐姐看摊了,母女三人,做生意诚信热情,从不斤斤计较,很快就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虽然,进货要到很远的地方,常常带着冷饭,挤汽车,扒货车,睡火车长椅下,但看着口袋里的钱,日益增多,生意越做越好,英英和女儿们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6
都说“风水轮流转”,也该英英时来运转了。她们正赶上了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蓬勃发展的契机。经过近十年的打拼,英英母女三终于在义乌站稳了脚跟,她们不仅在义乌买了一套小房子,还在小商品市场买来了第一批摊位,成了义乌商业帝国的第一批弄潮儿。
正当英英盘算着把正在复读准备考大学的儿子红亮和根根也接来义乌的时候,根根却因哮喘病复发,突然离世了。
为了给根根料理后事,英英在扔粪坑事件后,第一次回到了老家。
在根根的葬礼上,根根的表弟建民,建新以及当年常常嘲笑英英的翠花,都碘着脸来巴结英英,建民居然厚颜无耻地开口说:“表嫂,你们在义乌发财了,带表弟也去哇。”
“是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发财了,也该帮帮大家呀。”翠花也赶紧凑上来。
女儿正想怼回去,被英英阻拦了:“好的,有机会,会带你们去的。”英英淡定地回答他们。
历尽了世事沧桑,英英早已看透了一切,爱恨都已随风飘走,面对当年羞辱她的人,她泰然自若,付之一笑。
料理完根根的后事,英英带着厚礼拜访了银水大叔和水仙大妈,以及当年帮过他们的乡邻,她说:做人可以不记仇,但不能不懂得感恩。
在和乡亲们的闲聊中,英英发现了一个重大商机。
原来,英英他们这些小商品经营户,产品都是靠到外地的一些厂家进货。由于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名气越来越大,全国乃至世界各国来进货的客商越来越多。而做产品的厂家不多,英英他们去进货基本上靠抢。他们一些同行也曾经自己办厂,但苦于资金投入太多,没有管理经验,招工人难等等因素而失败。
英英在和村名们闲聊中发现,自从农村实行承包到户以后,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干劲一上来,料理自己的农田根本不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现在农村里人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但他们又不能扔下家里的农田出去打工。如果,谁能有活派到他们家里干,那正是大家求之不得的。
而英英他们的小商品,发夹啊,胸针啊,针线盒等等,都是只要到厂里拿来半成品,稍微组装一下就好的。且做法极其简单,只要培训十分钟的时间,一般人都能学会。何不把要做的产品分发到农户手中,让他们在家做呢?
这样让他们不用出家门就好赚到钱。而自己不需要投入大量精力,财力,也不用冒风险去办厂,一举两得,利己利人啊!
当英英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乡邻们都说太好了,我们正苦于没办法赚到更多的闲钱呢。
于是,英英和子女们商量了具体做法:他们让银水叔和水仙大妈的儿子当经纪人,英英他们只要把做多少成品的原料交给经纪人,由他们发放给农户,按件计酬,待他们做好成品再回收回来。英英他们只要按原来的数额收回成品就行,再给经济人适当的报酬,大家各得其所。
此举一出,市场上的经营户纷纷效仿,一下子调动了义乌周边县城农民的生产力,发展了一大批农村经济人,随而带动了整个金华市的经济,当市政府要表彰英英时,她却连忙推托,把其他人推了出去。
此后的十几年里,英英他们也和其他的商户们一样,资产随着生意的越做越大,迅速扩张。期间,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在义乌经商的商人,儿子大学毕业后,也回到了义乌,开了家进出品公司。一家人都在义乌买了房,买了车,而且都分别在第二代,第三代小商品城各自投了几个摊位。
7
正当英英准备退休,安享晚年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
一天,英英正在市场边上的快餐店里吃中餐,突然,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问:“你是英英吗?”
英英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老头:咦,这不是当年和老林一起的老金吗?
“哎呀,这么多年不见,你们可都好?”英英迫不及待地问。
“我还好,老林不太好。”老金叹了口气。
“怎么……“英英心里一紧,赶紧问。
于是,老金把这二十多年老林的经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告诉了英英。
原来,英英离开老林后,老林也听从英英的话,不再卖狗皮膏药,回到了老家江西,几年后,年近五十的老林在老家娶了老婆,并生下了儿子。
前几年,他又带着妻儿回到了金华。在老金他们的帮忙下,在某个菜市场旁边租了个卖草药的摊位,靠卖从老家收集来的草药为生。
因为住的房子要租金,儿子读书要交学区费,还有每年的摊位费,所以老金做生意的钱,也只能解决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前不久,老林因为胃难受,吃不下饭,到医院检查,结果一查,查出个胃癌。说完这些,老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好人没好报呀,你看,他本来就没什么余钱,又没有医保,这一生病,你叫他怎么办?”
“他老婆比较木讷,儿子读书还不错,刚刚上高中,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一家子怎么弄?”老金说到最后直摇头。
此时,英英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她忍住眼泪,问老金拿了老林的住院地址。
告别老金后,英英已无心再做生意,她和雇来看守摊位的员工吩咐几句,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英英忍不住嚎啕大哭。是的,这么多年,她其实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老林,当初离开他,也是因为爱他,不想拖累他,希望他有更好的生活。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得到老林的音讯,竟然是这样的消息,这怎能不让她肝肠寸断,伤心至极。
伤心归伤心,经过生意场上历练的英英,还是很快拿定了主意。他给儿子红亮打了个电话,让他放下手头的生意,火速赶过来。
“你还记得老林吧?”英英开门见山地问红亮。
“还记得,怎么……”红亮怔了怔,然后犹疑地问。
“他现在得了重病,住在金华医院里。”英英看了看红亮,继续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了。”红亮点点头,然后又问:“妈,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他有家有老婆儿子,我去不合适。再说了,我已是做奶奶、外婆的人了,让女婿,媳妇知道了,也不好。”英英继续说着,“老林对我们家有大恩,你是我们家的儿子,以后老林家的事就交给你了,不和红梅、红艳说了。”
“那时候你还小,这么多年了,老林应该也认不出你了,你也不必告诉他你是谁,不要让他有负担。”英英吩咐红亮。
“好的,妈,我明白了,那我回去做下准备,就去看望他了。”看着红亮匆匆离去的身影,英英的心情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办事雷厉风行的红亮,很快就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他自己暗中出钱,叫上几个好友和他一起以义乌企业家的身份,到医院看望了老林。他垫付了老林的所有医疗费用,并和他儿子结下了帮扶一对一的助学对子,答应提供老林儿子读完大学前的所有费用,其他几个朋友也各自放下几万块钱,已解决老林的燃眉之急。
儿子回家后,英英最关切的还是老林的病情:“红亮,医生怎么说?”
“妈,我仔细问过了,他现在的情况属于中晚期,根据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跟上治疗,目前问题不是很大。”
“更何况,老林叔自己懂草药,我看他心态也还不错,应该能慢慢恢复的。”红亮给英英吃了定心丸。
“这样就好。”英英终于松了一口气。听了红亮对老林一家的妥善按排,英英直夸儿子有出息。
8
通过这件事英英想起了,自己当年为了给孩子读书,所做的牺牲,和遭受的凌辱。她于是积极鼓动几个子女做慈善,在他的推动下,红梅,红艳,红亮都分别和多个贫困生结下了助学对子。红亮还成了当地慈善协会的成员,经常参加一些慈善活动。
英英她自己,也经常资助老家修桥铺路,老家村里的居家养老食堂,老人们所吃的油,米,面粉都由英英供应,她承诺只要她在人世,她就负责到底。她死后,有她的子女负责。
唯有一点,别人无法理解。按理说她现在成了富婆,回到村里是很有面子的。但她却极少回去,所有她给村里的捐助,他都叫儿子代办,自己从来不出面,她叫儿子也不要大张旗鼓,要低调办事。而且她和村长,书记都有协定,他所有给村里的资助都不让声张。
她吩咐子女,她死后不要把她葬在村里的小公墓里,没必要一定和根根葬在一起,要把她葬在外面的大公墓里,她说她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其实子女们明白,她心里永远放不下那件事,她不愿因为她的任何一次出现,又被人往事重提。
或许,被扔粪坑那件事已成为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